外祖母家在我家西面二十里的相王村,其在当地也算个较大的村庄。
小时候去相王一般都是我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或者我姐弟两个,这时候,我姐坐在后面,我就坐在前面大梁上。从我家出发一路上行,骑车的人要一刻不停的使劲蹬,我坐在前面,就能听见我父亲喘气声,有时候我坐在大梁上,身体也随着他的蹬车节奏使劲前倾助力,我深信这样对他会有帮助的。坐着车子去相王毕竟速度比步行快,而且我父亲专心赶路,常常是一路不多说话,顶多看见某些标志性的建筑,就告诉我们,“快了!”“到了”等有用的话。眼看村子就在眼前,于是我们下了车子,步行进村,因为临进村有一道坡,我们姊妹俩就在后面助力推车,一直到“大崖上”就到了外祖母家。
其实,更多的情况是我和我姐姐两人步行去相王,一路上,我姐姐给我讲故事讲地名,其实她才比我大三岁,也许是由于她在外婆家住得时间多,听到的和看到的就比我多的缘故吧。步行去外婆家虽然很累,但是却是我姊妹俩感到很快乐的事情。那些经历,那情景我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解放后的相当一段时间,我们这里每个村庄基本上保持着原始的村貌,所以一个村一个特色,。如果能有机会走一走各个村落,还是很惬意的事。但是,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只有那些卖货郎,医生,以及那些行政干部们才有可能走遍各个地方。一般人走村子都是因为走亲戚的缘故。
我第一次和我姐姐步行去相王村就是为了去看望外祖母的。那是初夏的一个星期天,我们沿着公路向西步行,我好奇地浏览眺望着沿途的风景,第一个路过的就是下堡镇,下堡在河的南岸,我们只是沿着公路走,远远的能够看到街道的入口是一道石坡,东面有一个门洞,直通一座庙宇,同时也和街道相连。里面亭台楼阁隐约可见,各种民居廊檐鳞次栉比,蔚为壮观,一片集镇气派。
第二个村庄西程庄就大为逊色,这个村也像我们昔頡堡一样分河南河北两部分,但是,那规模和面貌是不能和我们村相比的。河北里村子建在悬崖之上,东西延长。河南里比较平坦,但是大都建在高地之上,其目的显然为了规避洪水。北岸西端有一道沟叫二郎沟,沟口西面建有一座二郎庙。东面悬崖峭壁上建有一座观音庙,我们的路沿着北岸,距离二郎庙还隔着一片庄稼地,远远望去,二郎庙的戏台最为显眼,那高达宏伟的屋顶往往是人们辨别庙宇的主要标志。
走过这两个村镇往西再走一里路就到了一个岔口,这地方叫石公村口。杜村河从这里流出并入主河道。我们就要向右拐进入杜村河,杜村河实际上也就是一道沟,沟的宽度也相对窄了许多,进去不远就来到一片红色的岩石上,这块岩石很大很大,表面光滑无土,寸草不生。稍微有些凹凸不平,其形状像凝固了的蜡烛,一波一波涌动过的痕迹,向两边延伸到山脚下,给人一种宽广舒畅的感觉,存到现在那真是一道难得的自然景观。其实,那片红色的岩地应该是亿万年前的火山喷发的岩浆,后来被黄土层覆盖,再后来黄土层又被地表水冲刷成河谷,于是这片红色的岩地便又露了出来,形成一段坚硬的河槽。再后来就成了人们通行的坚实的路面了。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人民公社大办农业,大兴水利时期,人们在这片坚硬的岩石上面筑了水库拦水坝,这道景观就被水库坝永远地压在地底下了,也成了我们这代人永久的记忆了……
我和姐姐走过这片红色的岩石地面,绕过一个石丘,又一个岔口横在我们面前。右边较宽的进去就是杜村,左边进去才是相王村。于是我们向左拐,就进入到一条更加狭窄的沟里了,这沟又黑又深,左边几十米的黄土崖,如刀切一般,上面依稀可以看到少数灌木草藤悬在空中随风摇曳。我们继续前行,山体逐渐变色,黄色的山崖渐渐远去,逼近我们的已经是红褐色的岩壁,沟也越来越窄,脚下常常被潺潺流水所阻断,幸好有人早已支好了踏石,小小的河水弯弯曲曲,一会儿靠南流,一会儿靠北流,我和姐姐也只好踏着石头,跳过来跳过去。
突然,我们来到一处两边有直立的紫红色石壁,高有丈余,仿佛两个石狮,昂然而立,虎视眈眈。我正看着出神,我姐告诉我:
“听人们说从前这里是一道石门,叫前石门”
我想,这也没有门框呀!再说,后面还能绕行,怎么能关住门呢?我满腹疑问注视着这些嶙峋怪石,褐色里夹杂着紫色红色,偶尔可见几颗白玉一样东西,闪闪发光。这两个“门框”上宽下窄,头重脚轻,大有从两边将我们夹住的势头,我不由得紧走了两步。我跟着姐姐继续走着,又到了一处更狭窄的地方,两边紫色的岩壁直立,宽度又窄了许多,脚下哗哗的流水,有的地方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水也深了,路也窄了,彩色的岩壁没有任何植被,脚下的河道大约只有两三米宽,抬起头来看见的一道蓝蓝的天似乎比脚下还要窄,沟里的光线很暗,不过流水与路还是能看见的。
我姐告诉我说:“这里就是后石门,听说古时候前石门后石门到晚上就自动关了,早晨就自动开了。”
“噢呀!这么神奇呀!”
可惜现在没有门啦!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石门也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不过这里的确是一道关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
过了两个石门,还不见村庄,步行了十多里了,好累呀!这沟怎么这么深呀!相王村还远吗?我吃力的跟着姐姐心里嘀咕着。忽然抬头远远地就看见南山顶上有个六角形的楼阁,我姐姐也看到了,她高兴地告诉我,看到那个楼楼就到了。我于是来了精神,脚步也快了起来,边走边瞭望着那个十分秀气的“楼楼”,后来才知道那个楼楼,叫“魁星楼”,魁星楼造型别致,六角飞檐高挑,檐角风铃摇曳,攒尖顶脊刹宝珠灿烂。最特别的是那株五爪柏树,任何一个角度看去都像是一顶三叉形华盖,立在魁星楼旁边。它又像一个钟情的少女日日夜夜陪伴着刻苦攻读的郎君。这个魁星楼是相王村的标志性建筑,后毁于文革时期,所幸那颗“三叉”柏树尚存。九十年代魁星楼复建,然而今非昔比,毕竟已面目全非了。于是,原魁星楼的失去便成为相王村人永远的遗憾了。
看见了魁星楼和那株三叉柏,那就意味着这道又长又暗的深沟即将走完了,我们走到这里,沟里的路也宽敞起来,河水向一边流去,我们也不用来回跳跃了。两边也少了些红褐色的岩壁,多了些绿色的灌木和许多不知名的草丛。忽然,一座大型拱桥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桥只有一孔桥洞,全部用砂石砌成,洞顶很高,宽度正好跨在河道的两边,拱桥上面是关帝庙的南殿,南殿的殿顶是硬山卷棚双出水造型,南殿与下面的单孔桥浑然一体,构成了一座独具特色的建筑,雄伟壮观,远近闻名。相王村人称它为“大圈儿”,为什么叫“大圈儿”?难道是因为它的桥洞画了半个圆圈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不得而知。走在“大圈儿”底下,抬头望着大圈儿的券顶,全部由尺数大的方块砂石拼砌而成,承受着上面南殿的重量,昂然挺立,固若金汤,不知已历何载!
走出大圈儿,河滩豁然开阔,两边岩壁已然不见,四周的山也不再像在沟里那样紧紧地追随着我们,而是像陪伴了我们一路的客人,挥手远去。灰色的村庄赫然展现在我们面前,相王村像一个慈祥的老人,斜躺在向阳的山坡上。这里四面青山环抱,清澈的河水绕村而过,鸡犬声声,炊烟袅袅,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好一个美丽的相王!据说此地出了许多高人名士,都有赖于这块风水宝地。真所谓山明水秀,人杰地灵。
离开了河滩,就到了村边,一尊天然石墩丈许来高,像一尊石狮,可是相王人偏偏叫“石虎垴”,我没有细细观察,或许它更像“虎”吧!
相王村到了,可是距离我外祖母家的“大崖上”还有更加费力的路要走。于是,姐姐拉着我向更高处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