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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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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声一片

 

蛙声,属于乡村,属于田野。城市那么大,容不下一片蛙声,承载不了这天籁之音。

夜,漫漶而来。我无法抗拒黑夜降临,就像抵挡不住寂寥一样。自桃花盛开以后,夜还未裹紧山坳,窗外就蛙声四起。蛙声,召唤着我。闻其声,我不由得关了灯,关了电视,让夜涌进来,让蛙声蜂拥而至。我快步来到阳台,伫立,闭上眼,静下心来,置身其间,蛙声盈耳。而蛙声,更清晰,更明朗,在我的心海翻涌。

那蛙声,起初稀疏,舒缓,像抒情,像潺潺溪水。慢慢地,变得密集,激越,高亢,如暴风骤雨,个个扯着脖子,挣开喉咙,唱着情歌。它们争着,抢着,拥挤着,唯恐落了后,被比下去。于是,此起彼伏,一浪一浪,弥漫了山坳。

我睁开眼,圆月早已跃上远处的山头,浮在天穹。天穹,清澈。圆月,凝脂般柔滑。山峦绵延,像猛兽,匍匐着,睡着了。近处的树,披着淡淡的玄衣,尖塔般,肃立着。树旁平房的窗口,盈满柔和的灯光,像夜的眼。窗外,都是蛙的地盘,是蛙的舞台,月光朗照,用银辉装扮了舞台,使之别具风味和情致。难怪蛙们争先恐后地参加这盛大的歌会,个个高歌,不知疲倦。

这蛙声,是最撩拨人的。像火炬,点燃游子的思念,我仿佛置身故乡,回到了童年。

在故乡,清明过后,雨水多起来,一块块旱田变成了水田,像一面擦亮的镜子。水田,就是蛙们的游乐场所,是它们的歌厅。一到晚上,青蛙们就聚集在水田里,举行盛大的演唱会。一块水田就是一个舞台,在舞台上,蛙们可以约会,谈情说爱。也可以演唱,高谈阔论,甚至吵闹一番。总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故乡的夜晚,因此喧闹而又宁静。

睡了一冬的蛙们,用歌声占领了故乡的夜晚。蛙声一到,我知道春天来了,父亲母亲开始下地劳作。夜幕还未完全合拢,大哥偷偷拿出一盏陶瓷灯,形如茶壶,灌入柴油,用薄薄的大纸卷作灯芯,插入“茶壶”的长嘴,点燃,火焰尾端有长长黑烟。系上长铁丝,用约一米多长的小竹竿挑着。大哥在前,手里拿着一个长柄铁梳,梳齿锋利。我挑着灯,跟在后头,悄悄往田野出发。

月亮在上,灯光摇曳,蛙声四合。我们来到田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边走边照水里。蛙机智警觉,灯光一近,就游向中间。蛙声掩盖了我们的脚步声,麻痹了泥鳅,泥鳅趴在水底纳凉,一动不动。大哥眼疾手快,照准泥鳅扎去,锋利的梳齿扎透泥鳅身躯,泥鳅挣扎,已无济于事。拿回家,用菜籽油炸得焦黄,放干辣椒和葱姜翻炒,就是一道不错的野味,是那时为数不多的荤菜,丰富了我童年的味蕾,也丰富了我的记忆。

当绿油油的禾苗窜至两扎高、还未完全遮住水面时,正是我们小孩钓青蛙玩耍的时候。一根细棍子,一端系上一米有余的细线,线的末端系上一点棉絮,穿过禾苗缝隙,让棉絮在水面上不停地轻轻跳动,荡起细细的波纹,如蜻蜓点水。一会,水面上荡来更大的波纹,青蛙靠近,却在不远处停下来先甄别一番,最后扑向跳动的棉絮,咬住不放。我们立即提起来,把青蛙抓在手中。有的青蛙发现上当,连忙松口逃窜。大哥说,青蛙吃害虫,保护禾苗,不得杀害。我们钓上来,放在掌心里瞅瞅它的模样,玩玩再放归田里。

乡村是个巨大的容声器,能容纳各种天籁之音。除了蛙声,还有夜间蟋蟀在角落里,在草丛中浅吟低唱,老鼠在房梁上叽叽叽吵个没完。仲春,燕子飞过屋檐,飞过田野时发出欢快的呢喃声。夏日的云雀啾啾地从草丛直冲蓝天,我抬头仰望怎么也看不到它。喜鹊在枝头嘎嘎嘎叫唤,跳跃,嗓子像个破铜锣。被我关在小蔑笼里的蝈蝈嘶鸣声,蚂蚱逃窜时扇动翅膀的声音,还有鸡鸣,狗吠,羊咩,牛哞……在乡间回荡。

高二秋忙假,我去了城西给人打禾,挣学杂费。城西,远山环抱着一片田野和几个村庄,资江依偎在村旁,一座石拱桥横亘在河上,河水昼夜不停地流淌,歌唱。阡陌纵横,金黄一片,风吹稻香。小溪穿过田野,溪水潺潺,溪边白杨挺拔,垂柳依依。那几天,每当夕阳西沉,晚霞涂满在村庄、田野时,燥热的天气有了一丝凉爽,溪边树上的蝉们“知了”“知了”欢欣鼓舞。那不是一只两只,十只八只,而是一大群一大群,集体大合唱,蝉鸣一片,在田间荡漾。从树下经过,声音惊耳,我惊讶于这么多蝉,选了这么个好地方,举行如此盛大的集会。

这些天籁之音,这些乡间音乐,回荡在我故乡的情结里,萦绕在我记忆的深处。每次回乡下,看望老父亲,来去匆匆,很多年了,未留宿一晚,没有听过故乡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蛙声。今夜,在异乡,在云贵高原,窗外蛙声一片,彻夜不止,汇成了音乐的海洋,浩渺,平静,美妙。而我,则是一叶小舟,在这海面上轻轻飘荡,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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