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羊肉粉

老婆每次来凉都非得要吃一碗当地的羊肉粉，要不白来一趟。南粉北面，老家武冈也有粉，譬如，南门口米粉是老子号，正宗的南门口米粉味道相当不错。为此，对老婆的这种嗜好，我理解不了，也不以为然。

周五那天，上完第二节课，老婆坐上开往洞口高铁站的出租车，踏上反探亲的旅程。在怀化、贵阳再换乘两次，下午五点多就到了凉都。自参加工作，我与老婆两地分居，真是苦了老婆，好在老婆心如大海，容得下这苦，更耐得住这份孤独和寂寞。

在凉都，属常回头羊肉粉和项家羊肉粉有名，食客人满为患，甚至占不上座儿。我平素很少吃粉，每当老婆提出要吃羊肉粉时，我没带她去上面那两家，嫌麻烦，随便找一家敷衍了事。有时甚至让她一个人去，而我去别的店里吃盖饭或刀削面。

人过五十，内心不再坚硬，变得柔和。少了挑剔和埋怨，多了理解和宽容，既有秋天的五彩斑斓，也有冬天雪后的平和。因此，这次要让老婆去最好的店，吃最美味的羊肉粉。

翌日清晨，去医院做常规体检，恰逢周末，体检中心没人上班，只能改天再来。从医院出来，阳光已照在对面的山顶，又是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心情就像这晴朗的天空一样，湛蓝，高远，辽阔。

空腹而来，先找个地方吃饭。我在北斗导航地图上搜索附近的常回头羊肉粉店，上面显示二点六公里，需要七分钟。老婆建议步行，既锻炼身体，又能晒晒太阳，一举两得。老婆原来不是这样的，除非阴天不打伞，只要有点阳光，哪怕是阳光的影子，打伞是必不可少的，唯恐晒黑了皮肤。现在倒好，不仅不怕晒，还故意晒太阳。她说像我这样天天下井的“地下工作者”，更应该多晒太阳，祛祛湿气，增加能量。我笑了笑，不语。

走路就走路。来时从民宿到医院，已步行近二十分钟，再走走也正合我意。沿水西路过天桥，穿桥洞，过钟山大道。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阳光从山顶缓缓落到山脚，鳞次栉比的高楼纷纷挤在阳光里，明晃晃的。我们走向阳光，阳光也向我们走来，仿佛约会似的。来到桥上，举目四顾，河水静静流淌，两边沿河排列的银杏树叶黄了，黄灿灿地耀眼。树下有人在晨练，散步，跑步，甩胳膊，踢腿，还有人坐在长椅上休憩，看风景。河里，几只白鹭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悠闲，自在。

驻足观望了一会，心想，等我有时间一定来这儿散散步，再看看白鹭或鱼儿。继续前行，老婆问还有多远，导航图上显示还剩五百多米，七分钟的路程走了二十几分钟竟然还有一里多。我这才恍然大悟，是七分钟的车程，而不是步行，步行要四十多分钟。只能将错就错，不可半途而废。过了桥，上坡，坡度不小，这正好应证了“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在贵州，不是下坡，就是上坡，很难有平坦和宽阔的地方。因此，城在山中，山在城中，形成非常有趣的景观。也许上了年纪，也许缺乏锻炼，我腰酸背痛，真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可老婆不喊停，我就得一直走。过十字路口，左拐，再上坡。一个卖早点的中年女人，正吃力推车上坡。老婆示意我一起帮忙推推，我当然不乐意，管那闲事干嘛，叫她也别去。她不听，径直横过马路，与那女人并排，弯腰，蹲腿，推车。我站在原地，一边看着她们使劲，一边嘀咕埋怨。过了一会，才犹犹豫豫走了过去，与她们一起，弯腰，撅臀，使劲推车。

车上支着一口油锅，油稍有点晃动，我的心情也跟着晃动。锅边沿的铁架子上摆放着几根炸好的黄橙橙的油条。到坡上，那女人非得要给我们两根油条，表示感谢。我们受了，但必须扫码支付。老婆说都不容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几条街，横过几个路口，导航提示终于到了目的地。进入一条小街，对面就是地图上我们要找的常回头羊肉粉店。一个小门面，斑驳的卷闸门紧闭着，也许周末不上班。站在阳光里，我哭笑不得，步行将近五十分钟，却等来如此结果，扑了一个空。我不禁感慨，人生亦如此，我们长途跋涉，到了目的地，成功或梦想，如同眼前的粉店一样，爽了约，或者不见踪影。

老婆一脸坦然，没有一句怨言，要我随便找一家早餐店就行。我坚决反对，又在附近转悠一阵，却又饶了回来。我不甘心，干脆打的，直奔常回头羊肉粉总店。快十点了，店里还是满座，好不容易占个座儿，等两大碗羊肉粉摆在跟前，我早已饥肠辘辘，涎水快流在了地上。

相比老家南门口米粉，这常回头羊肉粉粉细，口感好，有嚼劲，盖上一层油辣椒。这油辣椒是下足了功夫的，我猜测，用精选的皱巴巴的干辣椒烤得将糊不糊后，揉碎再过油而成，至于里头加了哪些佐料，不得而知。这油辣椒微辣，特别香，再撒上花椒粉，加少许芫荽，搅一搅，吃起来带劲，真过瘾。

趁着好天气，好兴致，坐缆车，上梅花山玩去。在凉都呆了快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去世界第一索道坐缆车。

在高高的缆车上，山谷的风喃喃细语，轻轻摇晃着缆车，而我们如同坐在摇篮里婴儿，又像鸟儿在空中翱翔。放眼望去，俯瞰山峦，河流，城市，尽收眼底，好一副山河美景图。我笑问，好玩不？

好玩。

带劲不？

带劲。

为什么对凉都羊肉粉情有独钟？我突然话锋一转，好奇地问。

傻瓜，你在凉都，我不得给自己找个来这儿的借口，一个理由。老婆说完，脸上有了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