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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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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大哥在亲人群里说,8月20日是大娘九十岁生日,希望高明他们都能回去参加。自从大哥当了枫树岭的组长以后,就把枫树岭的大小事都装进了心里。

三年前,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高明见了父亲最后一面。父亲在时,高明每年顶多回老家一次,来去匆匆,不能尽孝,心里感到惭愧。

如今,一别就是三年。

老婆余银兰对一起回乡下提出异议,她家以前老欺负你们,去啥去。

那是以前的事,早就翻篇了。高明从背后搂着银兰,柔情地说,我晓得你不愿回乡下,给我老高薄面,委屈夫人一回。

高明驾车,一路高速。银兰坐在身后,阴着脸,一言不发,沉默得像空气。

银兰什么都好,就是不愿回高明老家,这让高明很不爽,也让银兰的贤妻形象打了不少折扣。尽管非常不乐意,银兰还是配合高明,把回乡下的程序走完。但她毕竟不是演员,不快的情绪难免侧漏,给人背后以口舌和闲话。高明多少次想“教训”“批评”银兰,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心想,银兰生在城里长在城里,打小对农村就有偏见。人无完人,不可强求。

有次回老家,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没成想,堂哥大水故意把泥水溅到银兰的裙子上,银兰的脸顿时被气成绛紫色,却又不便发作。更难堪的,银兰要“更衣”,找不到茅房,好不容易轻松了,白嫩的屁股上却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奇痒。从此,在银兰眼里,高明的老家成了换季的衣服,折扣低到了极点。

进入村道,有辆白色的车子嗖地而过,差点蹭到高明的车。在前头不远处,有人探出头来,冲高明挥了挥手。然后拐个弯,车进了树林。

是大水。银兰撇着嘴说,真是,又是他。哼。

高明无言以对,心里泛起了波澜。他对大水印象不咋样,大水有点好逸恶劳,在村里冲王冲霸,动不动用拳头威胁别人。高明非常反感,但乡里乡村的,不便发泄。

时值夏末,绿意盈眼,车像红色的鲤鱼在绿色的海洋里遨游,时隐时现。村口已停满了车。高明深感惊讶,本想把车停在大哥门前,现在不得不在路边找个空位,把车塞进去。随着走进村里,惊讶接踵而至,涌进他俩的心里,就连银兰也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这才几年,变化也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

迎接他们的,不是大哥而是堂弟冬生,高明心里有点诧异。冬生笑着说,大哥当家务长,正在指挥“千军万马排兵布阵”,脱不开身。

几年前,冬生求高明帮忙找个工作。高明爽快应承,四处打听,无奈能力有限,没有兑现。此事一直梗心里,愧对冬生。眼前,冬生穿着崭新的白色衬衣,皮鞋锃亮,脚没穿丝袜,露出古铜色的脚背。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看上去很精神,没了以前的邋遢模样。

热不?高明抿嘴笑问。

冬生摇头说,不热。

远远地,听到烟花呼啸而上,在半空中炸响,欢乐的气氛在小村蔓延。树林掩映村庄,楼房钻出树梢。每次回老家,高明都有不一样的感觉,老家在变,可回家的心情不变。

在大娘门前,从廊檐到水泥路,再沿水泥路摆满了圆桌和八仙桌,煞是热闹。桌上摆放葵花籽、苹果、香蕉和切开的红西瓜。客人们围坐而桌,边嗑瓜子边闲聊。两个大厨正忙着炒菜,香味四处弥漫。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来,落在桌子上和人们的身上,斑驳陆离。高明在人群中穿行,不管认不认识,都微笑着打招呼。

大哥迎了上来,与高明聊了几句。

村里算大娘年长。每次回来,高明都要去看望大娘,带点水果,给点钱,惹得大娘泪眼汪汪。

开席了,大哥站在堂屋门口,干咳几声,清清嗓子,朗声说,请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是大娘九十岁大寿,我们祝大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酒酣之时,大水提着一瓶啤酒“当”地墩在银兰面前的桌上,瓶口溢出白色的泡沫,流到了桌子上。银兰吓了一跳,停止嚼食,惊讶地瞅了大水一眼。

老弟嫂,我对你有、有意见。大水对银兰说,脸红得像关公,满嘴喷着酒味。

银兰见大水不是来闹事,顿时镇定下来,强笑道,啥意见?

你瞧不起我们农村人。大水激动地说,我们农村哪点比不上你们城里。我跟你讲,水泥路,到了家门口,是吧。你们城里人有车,我们农村人也有,是不是?而且不比你们的差。你看看我们村里的楼房……

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漂亮。有人大声抢着说。

闭嘴,没让你说,你说个球。大水嗔怪道,虽然比上你们城里的高楼大厦,但住的比你们敞亮。你再看看,我们农村这环境,乖太(美)吧。你们城里有吗?哈哈哈。

是的。是的。许多人笑着附和,脸上荡漾着得意和自信的神情。

银兰被许多好奇的目光包围着,心里觉得膈应,对大水的话不以为然,可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只好讪讪地说,哪里,哪里,现在还是农村好,大家都往农村跑。

老弟嫂,今天我要和你喝酒。你把这瓶酒喝了,你还是我们枫树岭的媳妇,先前的事全滚他妈的蛋,谁也不准提,谁提谁他妈就是孙子。咋样?大水红着眼盯着银兰说,有点得寸进尺。

高明不能让堂哥“猖狂”下去,必须替银兰解围。于是,站起来拍了拍大水的肩膀,笑着说,哥,没你这么“欺负”人的。明知银兰不会喝酒,你不是为难她吗?要不这样,我替她喝。说完,一把夺过酒瓶,仰起脖子,准备“咕咚”下去。就在这时,冬生抓住酒瓶,说,哥,你喝不了酒,还是我来喝吧。

滚一边去你。大水边说边扒拉开冬生。

高明见状,二话没说,一口气把酒灌进肚里,两颊顿时涌起了红云。而后,用手抹了一下嘴唇,把空酒瓶墩在桌上,两眼得意地瞅着大水。

不、不行,就是不行。我要和老弟嫂喝,这个面子今天你不给也得给。大水不依不饶,好像醉了,耍酒疯。

银兰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当然不愿输了气场,二话没说,从桌下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瓶盖,豪气干云地说,喝就喝。然后一饮而尽。

银兰,你、你……高明想阻止已来不及了,瞪大眼盯着,唯恐银兰醉了倒下。

好!众人鼓掌惊呼。而后齐刷刷地瞅着大水,大水没了退路,从邻桌上拿起一瓶啤酒往喉咙里倒。没等酒全部下肚,扑通一声整个身子挫在桌下,扶着凳子几次想站起来,无奈两腿软绵绵地,不听使唤。

众人立即哄笑,大水,熊了。大水好像失了面子,说,喝,接、接着喝……被人扶进屋呼呼去了。

从冬生屋里出来,太阳依偎西山,蝉在树上扯着嗓子一展歌喉。高明说要回城。冬生说喝了酒,不能开车,就别回了,住一晚,明天再回。

住一晚?高明回头问银兰。

银兰犹豫一会后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银兰还是第一次留宿枫树岭。

村里非常安静,蝉也不闹了,除了偶尔听到几个留宿客人的喧哗声,还有几声鸡鸣和狗吠,整个村庄充满了宁静。那种静呀,远离尘嚣,静到了骨子里,洗去人内心的浮华,有种超凡脱俗之感。

银兰拉着高明非得在村里转转,高明执拗不过,只好陪同。大哥和冬生跟着,高明问冬生,还在广东打工?

冬生说,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出去了,一直在外面漂着也不是办法,准备在后山搞养殖场,养土鸡。

好啊,有想法。高明高兴地说,要做好充分准备,不能盲目上马……

次日,天麻麻亮,高明就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不耐烦地大声问,哪个?大清早,不让人睡觉了。

我。门外有人答道,是大水的声音。

高明纳闷,他来干嘛?是不是找麻烦来了?满腹狐疑,起床,开门。

大水几乎贴门站着,手里提着一个白塑料袋,里头装满满的红桃子。门一开,大水把桃子放在屋里,冲着高明说,我昨晚喝多了,要晓得你们没回去,昨晚就请你们喝酒了。今天早上我一晓得,就跑来请你们,去我家喝几杯。

不麻烦你们了。我们要早些赶回去。高明非常诧异,想起昨天喝酒的事,就委婉拒绝,要大水也别喝了,身体要紧。

大水一听,脸顿时垮了,把高明堵在屋里,耍起横来,说,你们不去我家吃饭,今天就别想走。

这时,大哥从屋里走出来,笑嘻嘻地说,高明,你们就去吧,大水也是一番好意。

洗漱后,大哥前头带路,绕过两座屋,来到一座三层楼房前。这楼房白墙,中间凸出,呈半圆形,四根截面为波浪形的柱子,还有瓷白栏杆。有点欧式风格,气派。高明惊叹道,这是谁家?

这是我家,嘿嘿,还能是谁家。大水笑着说。

你家?高明惊讶道,揉了揉眼,瞪大眼睛又看了一眼房子,然后看了大哥一眼,用眼神询问大哥。

是他家。大哥点头说,他现在是果园主,有一大片果园,一年赚不少钱。

哦,看不出来,人不可貌相。高明扭头看了看大水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水哥,你咋变化这么大呢?

这是你大哥的功劳,要不是他劝我,指点我,别说盖楼房,只怕家宝连婆娘都讨不到。大水兴奋地说。看得出,言语之中充满了对大哥的感激。

我哪有功劳,仅仅点拨了一下而已,主要靠你自己。大哥回头对高明说,他呀,心太大,还要搞么格农村游,春赏桃花和梨花,秋摘桃子梨子葡萄。这是个好主意,我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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