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手

高庄村村民高守，因有一手炸油条绝活，村上的人都叫他“高手”。会炸油条的人多了，凭什么高守会这门手艺就叫绝活？因为，高守炸出来的油条，和村上所有会炸油条的人，炸出来的油条都不一样。

为了证明自己的绝活，也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这些年来，高守在村上各种场合，比如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等都作过表演，高守能做到：在相同的环境，用同样的面、同样的油、同样的工具，把油条下到同一个油锅里，别人下的油条出锅后形状是五花八门，惟独高守炸的油条，条条都是笔直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常常是把打下手的、看热闹的，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赞不绝口。多少回，有人忍不住问：“高守啊高守，你这油条是咋炸的哩？”每每这时，高守总是“呵呵”一笑，算是给了回复。

邻村拐张张师傅也会炸油条。张师傅听说高守的绝活后，不屑地说：“不就把油条给炸直了吗，这也算绝活？”张师傅说多了，上初中的儿子张承说：“爹，您老要是不服气呢，就去和他比试比试啊。”“你以为爹不敢？”张师傅看儿子激他，没好气地说。

高守听说张师傅不服他的绝活，要和他比炸油条，就“呵呵”一笑说：“拐张的张胖子，就他？”说完放出话来：“他啥时候来，我啥时候和他比！”高守这话是在公共场所说的，传到张师傅那里，张师傅没有了退路，就叫人捎话，俩人定下了比赛的日子。

这天上午，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在高守家院里，并排支了两个案板，每个案板上都有一团和好的面，上面摆放着刀、纱布、擀面杖、油碗等工具。在两个案板中间，红砖垒的土灶台上坐了一口铁锅，铁锅内有大半锅油，油在炭火炙热的冲击下，已冒出了丝丝青烟。院里，站满了观看的人们。

张师傅准时来到。和张师傅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儿子张承。高守说，张师傅，上阵父子兵啊，好，你能来，还把儿子带来了，不简单！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先炸10根油条，行不行？张师傅说，就是来炸油条的，怎么不行！说完，张师傅戴上袖头，围上围裙，净了手，来到案板前有条不地紊地忙活起来。果真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孟师傅便把10根规规整整的油条呈现在大家面前，院子里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高守说：张师傅，大家的掌声就是对你的肯定。但恕我直言，你这油条太短，才一拃长，如果炸一尺，你还能做到条条笔直吗？“一尺？”张师傅一听，听出了高守的实力、自信和对自己“作品”的意见，他从未那么炸过，心里没底，顿时紧张起来。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这时，观看者有人起哄，“张师傅，加油！”“加油，张师傅！”。张师傅骑虎难下，只得“加油”，他硬着头皮试了几根，都不成功，不是不够长，就是不够直......张师傅慌了，豆大的汗珠从他那宽大肉实的额头上冒了出来。

这时，高守“呵呵”一笑，说了句“看我的”，说完便阔步走到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他的绝活。只见高守揭开盖住面团的纱布，用刀切下一块“生面”放到案上轻揉，待面揉“熟”了，高守用擀面杖把面擀成长宽和厚度适合的条状，再用刀竖着均匀地切出20个等份，然后，两两重叠分成10组，再用手压实。上述工序完成，高守依次捏住每组的两端，稍用力，提起，顺势向外拉伸，顺着锅边轻轻下入油锅。顷刻间，锅内热烈翻腾，满院香气飘洒，不一会儿，10根足足有一尺多长的油条，像一排金条摆在了案上。

高守炸出的油条，无论形状与色泽，都比张师傅炸出的油条胜出一筹。特别是高守的从容沉稳、熟练流畅、老道和大气，给人一种胸有成竹，干脆利落，水到渠成的感觉。观看的人们沸腾了，有叫好的，有拍巴掌的，一时院里热闹起来。

就在所有人为高守喝彩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张师傅的儿子张承淡定地走到案前，他如法炮制，竟然炸出了3根“高式”油条！尽管油条的品质尚显幼稚，但不难看出作者已掌握了门道或绝招。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张承面向高守很有礼貌地问：“高伯伯，我可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吗？”

其实，张承在炸油条的时候，高守就看出来张胖子这个儿子与众不同。高守很是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读书的娃娃，会把他潜心琢磨十几年、多少人都没看明白的绝活给看明白了！“后生可畏啊！”高守内心发出感叹，对张承说：“没事孩子，你说吧。你要是真说对了，让大家都学会也是一件好事呢！”

张承笑了，他谢过高守，面向围观的群众大声说道：各位长辈，老师经常教导我们说，处处留心皆学问。油条要炸得既长又直，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面是软的，油是“硬”的。当你擀好面皮、提起两头准备下锅的时候，油条的雏形是弯的，像我们玩的跳绳，如果不能做到在入锅的那一刻处理好，而是直接放进锅里，油条出锅肯定不是直的，这就是大家都炸不直的原因。

说到这里，张承停顿一下接着说：刚才，我仔细观看高伯伯炸油条的每一个细节，我注意到，高伯伯在往锅里下油条的时候，当弯部一接触滚烫油面的一刹那，他都要果断地停留片刻，然后两边慢慢放手，尽管这个细小的动作时间很短暂，只有几秒钟，但是非常关键，起到了定型作用。所以，高伯伯炸出来的油条，自然每条都是直的。

说完，张承笑看高守：“高伯伯，请问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