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

石榴从娘家回来，用塑料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鱼，得发问：“搁哪弄的？”石榴答：“娘家的鱼塘出坑了，顺手掂一条回来。”得发笑了，说晚上我们就把这便宜给占了。石榴摇了摇头，说你把鱼先养起来，明早赶集把它卖了，买一斤猪肉回来包饺子吃。得发点了点头，说还是俺媳妇能，岳母大人咋也想不到，她闺女会把一条红鱼变成一顿饺子来。

第二天一大早，得发到镇街集市上卖鱼。得发在鱼市刚放下那条大红鱼，人还在蹲着，就有人问：“大哥你这鱼咋卖？”“8块钱一斤。”得发说完价钱抬起头，猛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这不是老同学小庆吗！“是得发哥呀？！”小庆也认出了得发，说几年没见，你咋卖上鱼了？显然，小庆也看出来了，得发摆一条鱼搁那儿卖，既不像鱼贩子，也不像养殖户。

得发不好实话实说，就把话题扯开，问小庆说这不年不节的，能舍得花几十块钱买条鱼，说明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不曾想小庆一听，眼圈一下红了，说得发哥你不知道，俺那口子去年没了，撇下俺孤儿寡母，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这里子能好过吗？得发脑子晕了一下，不解地问：“那你……？”小庆这时笑了，说俺婆婆今天生日，她喜欢吃大红鱼，我特意赶集给她老人家买一条。

得发和小庆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俩人学习成绩中不溜，也没什么唱歌跳舞、琴棋书画等特长，所以说他俩在班里，没什么“流量”。可是有一天，小庆做了一件事惊天动地的事儿，聚焦了全班师生的眼球。那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情窦初开的小庆，偷偷给得发了写了一封情书。可恨那时的得发是个“生瓜蛋子”，他吓得像收到一棵炸弹，第一时间把小庆的情书交给了班主任。一时间，他俩的故事被人添油加醋传遍学校……不久，他俩毕业回乡务农，再没见过面，直到若干年后的三年前，还是在这儿赶集，他俩不期而遇。那时，得发和小庆都已为人父母了。

得发不能要小庆的钱，他把鱼给小庆装上就要走人。小庆一定要给得发钱，说不收钱这鱼我就不要了。得发一急，说当初我不该把那信交给老师，害得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得发旧事重提，小庆不由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一想，小庆就生气了，一气，小庆瞪了得发一眼，掂起鱼就走了，谢谢都没说一声。

得发尽管“挨”了小庆一眼，心里还是一阵暖和，未曾想一条鱼，化解了心头多年的结，他哼着小曲走出鱼市。

突然，得发不“得发”了——来时没带钱，本想卖了鱼再买肉，这空手回去咋给石榴说？饺子吃不成没事，鱼哪去了？丢了？给写情书的女同学了？给一个生活困难的寡妇了？石榴是个小心眼，要是实话实说，是说不清楚的。“这咋弄？”得发边走边想，回去怎么给石榴交差。

“买的肉呢？”石榴看得发空手回来了，有点意外。得发面不改色心不乱跳：“媳妇，今天猪肉馅的饺子是吃不成了，那条大红鱼我送人了。”“送谁了？”石榴问。得发说，那啥，送给杨老师了。得发尽量把谎话编圆喽，说杨老师当初是我的班主任，那么大年纪了，我咋好意思要他的钱？得发编这个谎言的时候，表面假装冷静，心里是不踏实的，所以就不敢直视石榴追问的眼光。“哦，收你情书那个杨老师。”“你咋啥都知道？”得发心里“忽腾”一下。是啊，石榴说，我还知道给你写情书的叫个小庆，现在是个寡妇，你不会把那条鱼送给她了吧？得发心里又是一“忽腾”。

尽管得发知道石榴就是吃个醋，随口那么一说，可他还是吓了一跳：女人这第六感觉咋就这么准呢！当然不能说实话，得发哈哈大笑，说媳妇咱俩过这些年了，我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当初我就不“尿”她，现在各人是一家，虽说一个乡住着，可我从未见过她。要是真像你说的碰到她来买鱼，本来一斤8块，我收她10块！石榴信了，也笑了，说早知道不让你去赶集了。

小庆到家后，婆婆见她买那么大一条鱼，责怪小庆不会过日子，说买个小一点的，是个意思就行了。小庆看婆婆生气了，就给婆婆说了买鱼的实情。婆婆一听，说谁家都不容易，咱不能白要人家一条大鱼。说到这里，婆婆看着院子里那颗石榴树，说，小庆，你看那一树的红石榴多好，咱也吃不完，你摘一篮子给得发家送去，让他们尝尝鲜。“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啊？”“鼻子下面有嘴，问问不就知道了。”小庆点了点头，说娘我听你的。

这天上午，小庆穿戴齐整，㧟着一篮子石榴，一路打听来到了得发的村。一个老大娘说，你去得发家啊，他下地了，他媳妇石榴在家呢。小庆谢过大娘，满面笑容地向得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