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时候问月亮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小江经媒人介绍认识了小美。作为结婚的条件，小美提出在城里必须得买套房。为了小江能成个家，小江的父母砸锅卖铁凑了30多万，在城里给小江按揭了一套房、操办了他俩的婚事。小江的父亲对小江和小美说：我和你妈年纪大也挣不下钱了，咱家条件就这样，城里那套房子下来每月上千元的按揭，得由你俩负责。

为了还房贷，也为了过上好日子，婚后不久，小江和小美就提上行李到省城打工。小江文化程度不高，小美也是如此，俩人又没什么特长和手艺，所以到省城后，在举目无亲和没朋友介绍帮忙的情况下，找个两人能在一起的合适工作，是摆在他俩面前的一大难题。他俩先后经过四处求人、看人脸色、吃闭门羹等不易，后来，终于被一个好心的家具厂老板给留了下来。老板是个40几岁的女子，姓田，田老板说：我看你们小两口不容易，特别是小江宁肯放弃合适自己的工作也要陪伴照顾小美，我很感动，才收下你们的。

小两口在家具厂打杂，白天不休息，晚上一般不加班，老板给他俩一月开5000元工资，且管吃管住，算是不错的了。有工作了，小两口不光有了安身之地，每月还能挣几千块钱，除了还房贷和日常必要的开支，还有钱不少的“零花钱”。所以，一到晚上，小两口就去逛街、看电影。

一天晚上逛夜市回来，路过一家彩票点，小江说，咱出来打工，总的说运气不错，买张彩票吧。小美不同意，以商量的口气说，运气不错也中不了奖，咱还是别买了吧？小江说，反正就2块钱，咱不多买，只买一注，中不中无所谓。小江说到这里，看着小美笑了笑说：“万一中了呢？如果中了个大奖，咱也当老板，就不搁这打工了。”小美听得哈哈大笑，说小江你光想好事，你买吧，既然你想买，咱就花10块钱买5注，如果不中，下次就不买了好不好？小江一听，连说三个好。

买了彩票，就想着中奖，所以那几天小江特别关注开奖情况。小美则不同，她觉得不可能中奖。当小江在手机上查看相关信息的时候，小美就玩自己的，有时候刷微信、有时候刷抖音，有时候，给家里和朋友语音和视频聊天。

这天晚上，小美正和闺密聊天，小江突然“啊”地大叫一声，把小美吓了一跳，急抬头见小江看着手机在那里发呆。小美连忙问小江你怎么了？小江愣过神来，脱口而出：“小美，出大事了，咱们有一注彩票中了特等奖——500万！”“你说什么？！”小美一听，一开始有点迷糊，后睁大双眼，手一哆嗦，手机“啪”的一声掉到地下。

小两口悄悄兑了奖。奖金扣除个人所得税，还有400万元。兑奖回来，小江还在亢奋中，他喝了一杯水压压情绪，坚定地对小美说：“咱不干了，回家！”小美问：“干的好好的，咋不干了呢？”小江呵呵笑了几声，说，小美，咱手里现在有几百万，说不定比田老板还有钱，为啥还给她打工？小美想想也是，说，那咱找她结账走人。小江摇摇头：“账也不结了，晚上就走。”小美说不好吧，咱干了几个月，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没领呢，再说晚上走住哪啊？小江又呵呵笑了几声，说：“一呢，咱有400万，不差那几千元。二呢，是最主要的，咱突然提出不干，田老板会怀疑这里面有啥问题。也就是说，咱不能叫她怀疑，更不能叫她知道咱中了大奖，财不外露，才安全。”说到这里，小江批评小美道：真是个乡下人，不会享受，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晚上住哪——咱住高级宾馆，五星级的！

回到那套按揭房，小江把行李放下，问小美，咱回家第一件事你说干啥？小美说洗澡睡觉，睡他三天三夜，然后出去吃大餐。小江失望地说，你光知道吃睡。小美问那你说呢？小江说先换行头。小美听不懂小江说的“行头”是啥，小江说你是真不懂啊，还是装不懂？换行头就是给你买衣服！小美一听说买衣服，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好好好，咱现在就去买衣服。小江说，小美，咱有钱了，你就可劲的买，光买名牌的，把衣柜给我装满了，这样才符合咱的身份。小美开心地笑了，说我这辈子嫁给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小美笑早了，从换好行头的第二天起，小江就没在家吃过饭，整天和他的同学朋友出去吃喝玩乐，小美提醒他几次该回乡下看看双方父母，小江总说不急不急，还是小江的父母听说儿子在省城里打工发财了，过来一看，才知道眼前这打扮入时、精神焕发的小两口，回来一个多月了，家门都没入。

小江见父母来了，吃了一惊，说你俩咋知道我回来了？小江的父亲说，不光俺俩，全村人都知道了，都说你在省城打工中了1000万彩票，发了大财，成天在城里快活，家都不回了。小江一听，知道是那天他和阿中在一起喝酒喝高了，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出中奖的事。但小江记的很清楚，当时他是实话实说，就说中500万、到手400万，绝对没说中那么多。这事怎么你说我说、传来传去，传成了1000万？小江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天，小江约阿中喝酒。阿中是小江多年的好朋友，与人合伙经营一家“百灵鸟”KTV。阿中听到小江的声音，有点意外，在电话那头说，小江，你才去省城几个月，这不年不节的，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怎么回来了？是不是省城不好混？要不就在我的百灵鸟当服务生算了。小江一听笑了，财大气粗地说，我才不搁你手下干呢！那啥，好久不见，今晚我做东，你定个上档次的酒店，叫上几个好友，咱们好好喝一场。

阿中这些年赚了些钱，是见过世面的，可见到小江，他还是吃惊不小：面前这个傻小子开着宝马、一身名牌，尽管气质上不来，但显得很精神；手机也是华为高端产品折叠式的，少说也得一两万，自己当了几年老板，也没舍得买这么好的手机。联想晚上的饭局，阿中満脸问号，脱口而出：“小江，你这是抢银行了？”小江笑了，说：“你放心，违法的事咱不干。”说完，俩人相拥进了酒店包厢。

阿中叫了几个朋友小江都不认识，但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小江豪爽大度地与他们交谈喝酒，留电话、加微信。席间，阿中借着酒劲，问小江的“快速致富”秘决，小江刚开始含糊其辞，喝到眼珠子转着费劲、舌头不够长还特别想使唤它们的时候，小江就把中大奖的事说了出来。一桌子人一听，全都傻了。小江说完，用被酒精点燃的双眼，看一桌子喝酒的人，包括他的好朋友阿中，一个个都傻呼呼的，像没这400万前的自己。

喝完第一场，喝第二场的“条件”已完全具备，几个人酒气熏天，头重脚轻，深一脚浅一脚来到百灵鸟。

来到一个豪华包厢，阿中叫来领班妈咪，说今晚我的好朋友、大老板江哥来了，一定得安排好，把最好的服务、最美的小姐给江哥。阿中说：“江哥玩高兴了，以后会常来，江哥常来，咱生意能不好吗？”妈咪说中哥你放心，我明明白白的，今晚江哥第一，就是我爹来了，也得往后排。小江一听，说，你爹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还经常来这里消费？小江说完，大家都笑了。笑完，小江拿出一沓钱给妈咪：“今晚我就是西门庆，你照着潘金莲的模样给我找一个来。”妈咪会意地笑了笑，说还真有一个叫金莲的，说完转身出了包厢。

不一会儿，妈咪果真带来个“潘金莲”，小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就她了，比电视剧里的潘金莲还潘金莲。小江“穿越水浒”期间，阿中已经安排好了啤酒、果盘和小吃，服务员也把音响及点歌系统打开。万事俱备，可以开疯。

小江先叫金莲倒满一杯酒，他起身敬大家，说都是好朋友，感情深一口闷，言罢带头一饮而尽。然后，小江点了一首《想你的时候问月亮》。党明毅的这支歌实在好听，只要不跑调，可以把人唱哭，可小江却把一屋子人唱笑了，可见他唱歌跑调的水平有多高。小江唱完，大家都鼓掌敬酒。金莲敬完酒，柔情似水地看着小江说，哥，你真会点歌，你知道吗？我不是潘金莲，我的真名就叫月亮。小江一听，哈哈大笑，他借着酒劲，照着月亮那雪白美丽的脸，“啪”的亲了一口。后来，大家轮流唱歌，两箱啤酒、48瓶，你敬我敬。再后来，小江就不记得了......

小江醒来的时候，是凌晨3点多。小江睁开双眼，头有点晕，感觉身下这床不是家里的床、被子也不是家里的被子......突然，小江发现身边睡个女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月亮......

10多个未接电话，是小美打来的，喝醉的小江睡醒才知道。小江把月亮叫醒，问什么情况？月亮醒来，看到小江就哭了。月亮边哭边说：我的天啊，我是一个正经的未婚女子，怎么就给你睡在了一起？！是不是昨晚你把我灌醉了，趁机占我便宜啊？叫我还怎么嫁人啊？江哥你以为有你钱就可以那个啥了？你也太坏了，你得为我负责啊。月亮越说越委屈，说完，就“呜呜”哭上了。

小江彻底傻了，他晃晃头，努力恢复着意识，可怎么也回忆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他心里没底的问月亮：“那啥，我把你咋了？”月亮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她边哭边说：“自己干了好事还搁那装好人，你起来看看，你穿衣服了没有？”小江掀开被子，“啊”一声又盖上了——被窝里的“江哥”，光着上身，只穿了个小美给他买的花裤衩。

小江急忙穿好衣服，拿出10000元交给月亮，说，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了，你先拿着，以后再说，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回去。月亮不哭了，她擦擦眼泪，接过钱，对小江说，江哥，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你赶紧回家吧。

谢天谢地，小江回家，小美没有深究。第二天上午，小江起床，小美问她昨天晚上去哪疯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小江骗小美说，和朋友吃完饭后打麻将，手机静音没听到。小美抬眼看看小江，不怎么信。想了想，小美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找个正经事做，这样坐吃山空，就是再有钱，也有花光的时候。小江嘴上说好好好，我听你的，可此时，他心里在想一个老是想不明白的问题：昨天晚上，我到底做对不起小美的事没有？

第二天晚上，月亮约小江去百灵鸟玩。小江想了想，去了。当晚，小江没喝醉，玩到12点，月亮含情默默说，江哥，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昨晚你已经“放过一只羊”了，不差这一只呢。小江经不住诱惑，俩人又去了“占月亮便宜”那家宾馆。这时候，小江才发现，这个月亮，真是个大美女：她不光个子高、身材和皮肤好、五官漂亮、声音还甜，小美和她比，哪哪都比不上，一点都不美。

接下来两个月，小江经常“想你的时候问月亮”。一问两问三问，“问”多了，小美自然就发现了问题。当小美在宾馆房间堵住现实版的“西门庆和潘金莲”的时候，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小两口也没怎么吵架，好合好散，协议离婚。夫妻双方共同财产分配如下：按揭房归小美、宝马车归小江。剩下300万存款，每人150万元。

小江开着宝马拉着月亮买房。月亮说，江哥，清水湾别墅一套才300多万，咱去看看吧？小江边开车边说，那啥，别墅太安静了，咱不买别墅。小美说，以后咱俩结婚，房子小了可不行，要买就买个大房子。小江说我不喜欢住大房子，住着不舒服，买个两居室就可以了。月亮不高兴了，说，江哥，我早是你的人了，房买好，本上得写我的名！小江笑了笑，说，这个没问题，我答应你。

房子买好了，是精装房，花了100万，拎包可住，可月亮却迟迟不同意领结婚证。小江催多了，月亮说，这事我还没给爸妈说呢，再等等吧。又等了两个月，月亮还是“不来真的”，小江觉得不对劲，把情况给阿中说了。阿中一听，大吃一惊，他生气地责怪小江：“你怎么不早给我说？金莲是个老江湖，孩子都生俩了，你给她玩玩就可以了，结什么婚、买什么房？！”小江听了一头汗，急忙打电话给月亮，可连打几次，对方都关机......

卡里还剩50万，小江这时才感到手头“不宽余”了。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这时，亲朋好友开始向小江借钱了。有的人借钱，可以不给，可有的人，比如舅舅、姐姐和姑姑等，小江不能不借。小江借给他们30万，借钱的人没借到想要的数字，个个不满意，说再亲的人，只要一提钱，就不亲了。

这时候，阿中对小江说，你再不找事做，剩下这点钱你连车都养不起。另外，你现在名声在外，都知道你是千万富翁，惦记你的人多的是，只有把钱全花出去，才不会被人借走。小江觉得阿中说的对，想了想说：“要不我把这20万入你百灵鸟的股吧？”阿中说不行，受疫情影响，现在百灵鸟生意不好。小江问那干些啥呢？突然，小江说有了，我把车卖了，加上剩下的钱，全投股市炒股。阿中说，我不懂股票，听说不好玩，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想不出干啥好。

几个月后，小江消停了，因为，他没能力再折腾了——投入股市的几十万没了。也就是说，小江又成了一个穷光蛋。算算，从中大奖成了有钱人到如今身无分文，还有，没了媳妇，成了“孤家寡人”，也就半年多。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切，小江怎么总觉得仿佛像一场梦啊。

阿中拿出2000元钱，对小江说，你不想在家找事做，怕面对熟人，我理解，还去省城吧，常联系。说完，阿中把钱给小江。小江从阿中给的钱中留下500元，剩下的还给阿中，说声谢谢，提上行李就出发了。看着远去的小江，阿中摇了摇头、再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那些钱本来就不是你的。说完，阿中想了想，又说，有的男人，钱不能多，钱多了真他娘的不是什么好事。

和第一次到省城打工一样，小江仍是诸多不顺。意识里，小江好像没给双腿发过指令，可那不争气的双腿，不知是怎么走到田老板家具厂的。田老板看到小江，先是吃了一惊，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了，说：“怎么小江，400万这么快就花完了？”小江更是吃惊，问：“你知道我中大奖的事？”田老板说，彩票站就在厂门口，你俩又不辞而别，我一问不就问出来了。说到“你俩”，田老板看着无精打采、疲惫如丧家之犬的小江，问：“你媳妇小美呢？”此时，已没什么隐瞒田老板的了，小江就把中大奖以后的事，一五一十的向田老板作了“汇报”。

田老板听完，说，你既然回来了，如想接着干，可以留下来。你俩还有4000多元的工钱在这，如果想拿钱走人，我也不拦你。说完，田老板生气地说，钱没了再挣，可那么好的媳妇，生生叫你这个“暴发户”给弄丢了！再不长记性，下来连自己都得丢，不信你试试。

小江听罢，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