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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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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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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消失的古堡

文/铁城

霜剪秋雨茶已淡,夜伴酒醒人未眠,浅冬无意惊独鸟,西风有情起寒烟。

秋天很短暂,短到三五场冷雨的时光,天气就一场寒似一场地冷了起来,古堡骤然间消失了人气,人们都是行色匆匆,整个村庄便没入慢长的冬季。

我经常会想起她,一座最像村庄的古堡。恍惚中她安驻一隅,历经春夏和短暂的秋,然后就进入漫无边际的冬天。很少人关注她,就连生活在里面的人们都是这样,更不要说仅有着故乡那种象征意义的游子,貌似都不曾为她做过短暂停留,无论她美丽、蓬勃、充溢着朝气,还是贫穷、沧桑、破败到寂寞孤独。

我心底一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愿意为她的贫穷落后奋斗一生。那些年,我一直以为这座古堡就是最美的村庄:古民居错落有致,古戏台朴素别致,古寺庙序列林立。春天的花儿很随意地绽放,夏天的树木由街道两边向中间聚拢;秋天的落叶不经意间遍地都是“黄金甲”,最让人眷恋着冬季的漫长,光阴的轮子不急不缓向前延伸,整个古堡庄严肃穆,仿佛积蓄着某种力量,又像是禅意地修身养性。

古堡中最原始的村民们大都姓赵,赵也是我的姓。作为一座古堡,一座最像村庄的古堡,她从未向我表白过什么。她从春天走来,却没有在春天或哪个季节停留或止步,一直像穿越冬季那样稳健地流经时光隧道。在遥远的很近的穿越中,也没有人考证过她的诞生、成长、繁荣、衰败、热闹鼎盛亦或寂寞孤独。只是《蔚县地名资料汇编中》有不足五十字的注解,村庄始建于明朝。在往前追溯,也只有《蔚州志》寥寥数笔记载:战国时期(公元前228年),秦灭赵国,赵悼襄王之公子嘉逃到蔚县称王(代王),御用“造酒师”随行,建了一个造酒作坊,命名大酒务头,是不是专为代王造酒亦或村庄因此得名?赵姓是不是通“造”而来?这些都不曾考证,或许这只是些传说,但我一直感觉古堡叫了一个很别扭的名字。

记忆中,有些片断珠玑般杂然,以某种无法诠释的形态永驻不虞。时至今日,我都不清楚她源自何处,起源于哪个人类历史上的什么季节?我只依稀记得,那些年那些事那些流失了的时光,她断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村庄,一座不具备语言功能的古堡。历史长河中,或许她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听懂了,仿佛总是在呢喃仿佛无语而言,可我分明什么也没有听到,更无法听懂那些无声的禅语。

不知不觉人到中年,我已经走过很多村庄。原来冀西北一座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蔚州,曾经有八百古堡聚集,就算时至今日细细盘点,保存较完整的古堡也有三百座之多,难怪蔚县被誉为“古建博物馆”。我因此也渐渐熟悉并记住了一些名字:西古堡、上苏庄、宋家庄、石家庄、定安县,更乃至蔚州城、暖泉、代王城、西合营、南留庄镇等,早已都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名镇,每个村镇都有一段辉煌的历史和经久不衰的美丽传说。去过一些村镇后,才忽然发现,大酒务头古堡实在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最寻常的古堡之一,经年淹没在古堡群落之中,像是莽莽草原的一棵草,又像苍茫茫戈壁滩一粒尘,相形于名镇名村卑微而渺小,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没有什么显山露水的特别之处。

或许,古堡生养了我,每次回到故乡,都会抑制不住兴奋和激动,就连提及大酒务头这个名字,都能感觉到满满的温暖温馨,每逢佳节,又总有一种相思挥之不去。记忆中,我会为古堡中不知谁家屋顶的炊烟沉醉,回想起来,总会闻到一丝故乡的味道,就连那只不知谁家大门外的土狗,对我也是一种诱惑。其实,土狗一直朝我狂吠不已,可感觉是那样亲切那样……内敛着吵闹的和谐。

记得有一年秋天,参加过同学孩子的婚礼,几天时间,我转遍了大酒务头村好多处山川溪流,着实享受过一段慢生活休闲时光。沿着池塘漫步身影入画,跑进小树林感受秋高云淡,行走在乡间田野偶遇一群羊——牧羊的土狗忠实地为主人看护着羊群,一直乐此不疲地做着警戒,貌似只怕有一丝闪失。不远处有两头牛,小牛跟在母牛和主人的后面,两头牛和主人一道,看见我就停了下来,我伸出手摸小牛的项颈,它开始好像害羞似的歪着脑袋不情愿被陌生人抚摸,不大一会儿工夫,小牛儿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善意,把脑袋凑过来让我给它挠痒痒,牛的主人也并不介意我的好奇心。等走远了才吆喝一声,牛儿就慢悠悠挪动蹄子随主人一路前行。

改革的春风,刮遍了乡村的角角落落。整座村庄仿佛一夜之间,就从漫长的冬季醒来,像少女从青涩到成熟,一下子焕发出盎然生机,不再沉寂不再淑女,所有人似乎都忙碌起来。那些年,我也忙于出外求学,就渐渐淡漠了村庄的记忆。再后来,就有了一些难忘的景象,一幢幢一排排现代建筑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竞相高低,相形之下,原来的古堡就显得异常沉静或失落。所谓的新村,像是迎合着村民们相互攀比、人往高处走的心里,让一座古堡一下子空了许多。这倒不算什么,最让人心酸得是,随着新农村建设步伐的加快,古堡里就只剩下一些耄耋老人,痴痴地守护着空空的村庄……

其实,古堡也有着不可泯灭的性情,缺少了人烟和生机的气息,一些花草照样一本正经地生长,就连残垣断壁的间隙,依旧有些弯弯曲曲的树木,它们歪歪斜斜却在努力向上,仿佛宣示一种不甘衰败的尊严,又像一个孤独的舞者,那种不屈不挠的舞姿便会在一瞬间定格。不远处毗邻的新村,却是生机盎然繁花似锦,当属另外一番景致……

去年深冬,我又一次回到了久违的故乡,稍事休息就独自探望依旧寂寞的古堡。我真的不很明白,曾经庄严的村庄缘何这般孤独?这还是不是那座属于我的古堡?满目的沟沟壑壑像极了垂垂可危的老妪!——我佯装一副释然的样子,心底却久久不能平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想或者应该和古堡有一种告别仪式了,就像经过的一些人和事,就像交过的那些朋友,就像许多消失的时光,就算再好的风景恐怕也只是过眼烟云。离开是一种必然也是无奈的选择,蓦然回首,亲切的回头是落花,有些暗自伤心,有些无限伤感……

裂变后的村庄,我深知自己不只是短暂停留,从遇见从缘份那一刻起,我的心似乎从未远离。对一座村庄的关注、和寂寞的古堡对白,说明不了什么也说不清楚什么,就算说明白了又能怎样?或许,若干年后,这座古堡便会和冬季一起消失。

寂寞的村庄,孤独的古堡,我不会真的离开她,就像我的心从来不曾离开日渐老去的母亲。我更不曾怀疑过我的情感,就算她即刻死亡,只要我还活着、还有思想,只要我一息尚存,我情愿许她以终身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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