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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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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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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猎手

盐阜平原,没有山,没有森林,却也有野物出没。有野就有猎手。

这里的猎手分为两种,一种叫打猎的,一种叫打枪的。

打猎是个季节性行当,有固定的时间,每年交冬数九开始,到九九八十一天清九结束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四九寒冬,是打猎的黄金时间。打猎的都是结队而行,少则三个,多则七八人,每人都肩着或手持一柄细长的木棒,棒的一头装着一个闪亮的铁钎头,身后斜背网,宽二尺左右,放开可达三四丈长,加上黄的、黑的花的四五条高大的猎,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在乡间狭窄曲折的小道上蜿蜒,构成了当地冬季特有的一道风景。一队人,走东家串西家,一户不拉,但从不进人家的门,专奔人家的草堆。庄户人家每家都有一堆草,棉花秸、玉米秸、麦秸、稻秸、杂草,堆得方方正正、实实在在,风刮不倒雨淋不漏那是专门用来烧火煮饭的柴禾。打猎的要打的猎物大都栖身在这些草堆中。

打猎的专猎黄鼠狼

乡间人迷信,将黄鼠狼与狐狸混同看待,对又怕又恨。怕邪性,认为黄鼠狼也是会成精的,有许多令人生畏的传说,都称它黄大仙,不敢惹更不敢伤害它。恨它偷鸡吃,庄户人家都养三五只鸡,指望着下蛋换食盐、火柴、火油以及针头线脑,宝贝得很,而黄鼠狼特别喜欢吃鸡。为了对付黄鼠狼,有人家养狗,有人家养鹅。鹅有一股狠劲,即是与狗也敢于一博,还有传说黄鼠狼怕鹅的粪便,沾上就会烂掉脚爪。但狗与鹅都吃粮,粮食金贵,一般人家舍不得养。就只有防,将鸡窝墙加固,每晚把鸡窝门栓牢。饶是这样,仍经常出现黄鼠狼打洞进窝将鸡咬死、吃掉的情况。见到打猎的来了,主家心中高兴,表面不敢流露,与附近赶来看热闹的人站在一处,远远看着。

“去、去、去”的驱使声中,几条猎扑向前去,围着草堆不停地嗅闻。黄鼠狼身上有股特别的臊气,经过专门训练的,闻着臊气便狂吠不停,张开两只前爪在草堆上乱抓狠扯,闻不着,摇摇尾巴,回到打猎的身边。

一叫,打猎的浑身绷紧,解开背后的网,迅速在草堆四周张开起铁钎在草堆上钎,边钎边大声嚷嚷。隐藏于草堆中的黄鼠狼受到惊扰,瞅个机箭一般一头冲出,直直地撞到围网上打猎的凛凛一声喊,猛扑上去,双手摁住。有经验的猎手会一手抓住黄鼠狼的头,一手抓着它的胸腹,在心脏部位狠捏两,捏破心脏,黄鼠狼便全身一蔫,耷拉下脑袋一命呜呼。新手抓握方式不当,有时会被拼死挣扎的黄鼠狼狠咬一口,咬得手指鲜血淋漓,一愣疼,手下稍懈,黄鼠狼趁机挣脱出去,即使被网外的猎咬着,那也要恼悔几天,猎一咬,皮受损,价钱上便要大打折扣。

打猎的将已死的黄鼠狼拎起,旁边围观的人一瞅,会大叫起来:“哎呀,大尾!”

打猎的自己也瞅一瞅,嘿嘿一笑,心中大乐。黄鼠狼的尾巴有大有小,尾大值钱,能超出小尾的几倍。

收网,赶下家。晚上将猎得的黄鼠狼皮剥下,用木撑绷平,挂在墙上风干后,就可去供销社收购站换钞票了。黄鼠狼的肉,用铁丝串起来,扣到桥墩上,让流水日夜冲刷,去掉骚味后慢慢吃。

打猎的有人领头,小年子就是我们那一带的头头不是选的,自然形成。头是打猎的高手,别人不及,悦服,心甘情愿跟着他走趟儿。小年子是农历正月初一生的,得了这么个小名,小名很响,盖了大号那时他六十多了,谢顶,只后脑壳上有一些银灰色头发,稀拉拉风一吹就飘动起来。眼睛深陷,有神一双罗圈腿大步甩开,年轻人都自愧弗如。

小年子善驯狗,小狗在他眼前一过,再探手摸上两把,这狗的好孬就定了,决不会走眼。小狗崽经小年子的手慢调细驯,年把功夫,便成一条机敏威武的猎狗。周边七乡八镇打猎的都知晓小年子驯狗的手段,慕名买,价格好高,有时一条超过两头肥猪钱。小年子家中总保持七八条猎,随着“呃啰”一声呼唤,窜到小年子腿边,摇头摆尾,蹭腿舔足看到生人生物即刻绷紧身刺起毛,单等一声号令,扑上去厮杀。曾有一只不知深浅的水獭,从河里窜上来拖他家的羊,结果被狗生生咬断了喉管。“喔呜,喔呜”夜间吠不歇。

后来不允许捕猎了小年子买了一条鸭溜子船、六只鹰,捕鱼。再后来年龄大了,卖掉了船和鹰,回家陪老伴拾掇口粮田。小年子精气神一直很好。大家议论说,是黄鼠狼的肉吃多了,那肉养人。也有人以为黄鼠狼精灵,与它作下对来,总有报应的时候。但小年子一直无病无灾,高寿,活到九十出头,子孙也很兴旺。便又有人说他猎杀的黄鼠狼多了,身上杀气重,不敢报复他。可见人嘴两张皮罢了。

打枪不同于打猎打枪的一般都是单溜,有结伴的。打枪的手端一杆土喷子,机头大张,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可喷出火来。腰挂一弯黑牛角,牛角里打空,放火药,不湿,有讲究的,还在口沿镶上一道铜边,很好看;一边一个小布口袋,放铁砂子身后背一个竹篓,放猎物用。打枪的只打野鸡、野兔,手气差时,偶尔也会打稍大点鸟。打不分季节,但以冬季为好,一是打下的野物存放时间长,二是野的毛皮可以换其它季节收购站不收。

塌锅子打枪是当地的第一高手。他三十五六,枪已打了近二十年,经验丰富。他腿健,打枪是累腿脚的活,顺着庄稼趟一趟一趟搜寻,在草地里一圈一圈转悠,一天都有百儿八十里的脚,一般人吃不消眼神好,穿过庄稼叶或杂草的缝隙,几丈之内,他能发现蛰伏于巢穴中一动不动的野物;枪法准,兔打卧,鸡打飞”,被他看见的野物几乎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只要抬枪,“嗵”地一声,不是一只野鸡从天上摔下,就是一只野兔躺倒在前面蹬腿。

打枪有打枪的规矩:不准对人,不准对屋。当地话说:拿枪对人,拿枪对屋,死了下地狱。,打枪的在人面前走从人家屋前过,都必须将枪口上。否则,人家会与你吵架论理,不依不饶。在守规矩上,大家对塌锅子是有口皆碑。

打猎的与打枪的不同于泥瓦匠与木匠,有合作的机会,一般不相往来。但塌锅子间或也去找小年子。外出打枪,有时到旷寂的荒地,特别是草木茂盛的坟场地,一个人就有孤寂的感觉,需要做伴的,不愿找人同往,就向小年子借猎狗。有枪在手有狗陪在左右,便浑身是胆,雄赳赳气昂昂。

然而,一直玩枪的塌锅子,后来竟被自己的枪所伤。那日早晨,他发现了一只野兔,就紧紧追了上去,在一条结了冰的小河上,摔了一跤,枪响了,打在他的左腿上。命抢救了过来,腿丢了。后来花大价钱到上海去装了一条假肢,一挪步,“嘎吱”一声再后来,他外出学了做菜的手艺,当地红白喜事的宴席,基本都是他掌勺。“嘎吱、嘎吱”,当地少了一名好猎手多了一个好厨子。那时村里的人常常议论:日怪,黄鼠狼没成精,野兔子倒作起怪。

当然这都是往前数几十年的事了,打枪与打猎都成了禁止的行业,小年子和塌锅子也已作古,平原猎手只留存在当地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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