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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承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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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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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尽是香樟树

自从安九高铁可行性报告得到国家发改委批复之后,身居上海铁路局总工程师的储工,就不断接到来自家乡主要领导的请托,希望潜山站的建设规模,要突破规定的三千五百平米的小站,扩建成二万平米的中型站点,成为天柱山旅游发展重要的交通门户。但对于家乡,储工已经陌生,自从当年考上交大之后,他独自一人带着母亲,在上海求学、找工作、安家、谋生、发展,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期间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他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高考前的那个夏天。

家乡与储工有联系的人,并不多。甚至,连他家的亲戚,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偶尔保持联系的,除了两个高中同学,就剩下他的恩师。那个当年资助他的高中班主任,成了他对家乡唯一的眷恋。用他的话说,当年他如恶梦一般逃离家乡,他就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令他梦魇地方,一个让他生无可恋的大山深处的断壁残垣。

所以,当他接到同学电话,表明来意之后,储工是拒绝的。不久之后,他就接到县里主要领导电话,没有说事情,只是表示想来看看家乡走出去的人才。但储工心里清楚,他一个远在他乡的游子,几十年都没有得到过领导关怀,如今突然来访,一定是事出有因。于是,他果断拒绝了领导好意。

再之后,他又接到了许许多多的电话,同学的、亲戚的、老师的,各种问候,各种吹捧,各种回忆,让他不堪其扰。每当他思想稍有变化的时候,他耳边就会响起三十多年前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眼前就会浮现母亲下跪磕头时的样子,他立马变回先前的冷漠,毫不客气地挂断来人的电话,置之不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接到恩师的电话,说是过几天要来上海看病,人老了,也没几天活头了,就想顺便来看看你。他接完电话,想起当年恩师对自己的各种照顾,不禁热泪盈眶,唏嘘不已。他对母亲说,恩师要来看病。母亲也很激动,吩咐儿子一定要照顾好老师,并把家里客房收拾干净。他的妻子正好是华山医院的大夫,刚结婚时就知道恩师的故事,所以二话不说,马上就给院长打电话,说明来意,把病房、主治大夫、医护全都安排好了。等全家人把事情安排好了之后,他又给恩师打了一个电话,说一切安排妥当,放心过来。

几天后一个傍晚,储工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恩师。陪同恩师一同来的,有恩师的女儿,还有储工当年关系最好的同学。另外还有两个人,储工并不认识。一行人落座之后,同学开始介绍,这两位是家乡的父母官,这次专程来拜访你的。储工这才知道,他的同学是县委办主任,这次借恩师来看病的机会,带领导过来商谈高铁站扩建之事。虽然储工心有不悦,但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趁他们闲聊的功夫,母亲和妻子也没闲着,麻利地备下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不大一会儿,就要开饭了,储工忙招呼客人入座,因为彼此都几十年没见面了,所以气氛很是热烈。推杯换盏间,同学又说明了来意,储工并没有接话,他只是客套了几句场面上的话。领导听后,明显露出不满意的表情。同学一看,忙打起了官腔,说储工虽然离开了家乡,但毕竟还是家乡培养的,理应为家乡做点贡献。储工听完,放下筷子,忽然苦笑了一下,看着恩师说:我逃离家乡已经三十五年了,中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我对家乡的记忆,只剩下那棵香樟树,只可惜,那年就不在了。话音刚落,大家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恩师发话了,他说:我知道你当年的委屈,但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既然事情都过去几十年了,仍然不能释怀,今天倒是个好机会,你不妨当着家乡父母官的面,一吐为快。我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气势恢宏的高铁站,屹立在家门口,也就死而无憾了。储工听完,沉默良久,最后才在妻子温暖的注视下,慢慢道出了埋藏在心里几十年的仇恨。

储工十六岁那年考上大学,当年夏天便离开了家乡,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离开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叫棺材岭的山坳里,那里住着十几户人家,彼此沾亲带故,祖祖辈辈以农耕为生。储工父亲弟兄两个,与爷爷奶奶一起住在祖屋里,一大家子虽然清苦,倒也其乐融融。储工的父亲是个伐木工,虽然辛苦,但在那个特殊年代,也算是一个靠山吃山的手艺人,平日里也能勉强混个温饱。然而,好景不长,在他三岁那年,储工的父亲在伐木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被树砸死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生活一下子跌入谷底。半年之后,家里又出了一件大事。爷爷奶奶非要强迫寡居的母亲,嫁给还没有结婚的小叔。但他的小叔智力明显有问题,母亲死活不同意。为了逼母亲就犯,爷爷奶奶提出要分家,那时候父亲刚死,孤儿寡母的在山里农村,根本就没有活路。但母亲为了逃避婚姻的束缚,毅然决然地接受了分家。爷爷奶奶见目的没有达到,就只分了一间靠近香樟树的房子,给了储工的母亲。因为树冠特别巨大,遮了阳光,房屋地面经常渗水,屋内潮湿,长年一股霉味。

他们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两年,储工五岁了,母亲没时间照顾,就把他送到辅小教学点,那里只有一间教室,一至三年级的学生集中在一起上课,一个老师进行复式教学。母亲白天要上山砍树,挖树桩卖钱,晚上才能回来。储工很懂事,放学回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香樟书下,看书写作业,饿了就去厨房找吃的。大多时候,母亲用缸罐煨好稀饭,塞在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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