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小记

新房小记

九四年底我们结婚了。

记得这一年看过电视剧《过把瘾》，当时很感动。后来得知被感动的人很多，曾风靡一时。时过几年，剧情已不大清楚，深深记得的却是一块大黑板，黑板上写满了“让世界充满爱”、“我爱你”、“爱你到永远”，这是剧中男女主人公爱的小窝的一景。虽然简陋，但浪漫之情横溢。之所以不能忘怀，是因为我的他是一位教书匠。当时，我们的新房也是一间教室，新房的一面墙当然也有一块大黑板，不同的是，黑板上什么也没写。尽管我们都看过电视剧中写满字的黑板，心中也装满了黑板上的那些字，但我们相视一笑，爱情不需要样板，浪漫是不可给人看的哟！

我们买来一小桶白色涂料，把黑板刷成了白墙壁，然后互指着白鼻子大笑。晚上，闹新房的姐妹们在变白的黑板与墙壁的交结处便只见着叮当作响的风铃和拖着长尾巴的紫藤了。

爱，可以掩饰简陋，但局促却是不可掩饰的。一次，女友来家中玩，打开电视，拿起遥控器，呀，奇怪，你这遥控器怎么啦！凸出的橡胶按钮怎么变平了？我幽幽地说，你再仔细瞧瞧。哎，有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小印子，是什么回事呀？我凑近她的耳朵，大声说，是老鼠的——牙——印。哇，房里有老鼠呀！还这么厉害，闺中好友大叫起来。你以前不是很怕老鼠-----对，现在不怕——我一副勇猛无畏相。来我家作客的老鼠的确很可怜，零食的残渣都被我消灭殆尽，没什么好吃的，便只有啃这玩意儿啦。看着女友睁大着的眼睛，我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其实，我永远那么胆小。每天夜里，听着老鼠“噔、噔、噔 ”跑来跑去的声音，我只有紧紧地搂住他的臂膀，好久才能入睡。让我担心的事情，这一天真的来了。他不在家，晚上老鼠竟悄悄爬上了我的床頭------惊魂未定的我第二天便跑回了娘家。四五天后，他出现在我的面前，脸晒得黑黑的，头发胡须乱呆着，只有眼神依然，亮亮的，深情的。每年的农忙季节，他总要抽上个三五天回农村老家帮帮双亲。他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插秧割麦，肩挑背负，样样在行。我拥着他身上泥土和庄稼的气息，深深跌落其中。

新房的木门边缘和窗框被他用木条重新钉得严严实实，牢牢靠靠。老鼠的行踪悄然无影，寂静的夜晚开始好梦长伴。

雨季来了，梦也时常被打湿。一天晚上，冰凉的水滴在额头惊醒了我的梦，手一摸，被子也湿了。房子漏雨了，正对着床。床是没处移了，雨越下越大，我们把被子棉絮团起，先是用脸盆接，后来换成大澡盆，水接多了，水花便四处溢，再撑把伞，倒过来搁在澡盆上。有温柔的二传手，情况也好些了。看着房子中自然酿成的景致，我们相对无言，笑是笑不出来的，哭，也未免太娇嫩。雨下了一夜，我们坐了一夜，是相拥到天明的。第二天清晨，雨住了，他二话没说，找来梯子上了房顶。我是手揪着心，心揪着人地傻立了半天。他从房顶上下来，攥我进了屋，温热而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我冰凉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无须言语，我满足了，一个小女人的心不折不扣地满足了。

新房经过简单的修修补补，也算是初具规模了。虽然家具不多，但有一张宽大沉重的旧书桌很打眼，用油漆漆过，仍掩饰不住其斑斑旧迹。新旧交替，我们没有搬走它，而且还让它占据着重要的一方之隅，用他的话说，咱俩的缘分因它而结。这张旧书桌跟随他多年，它宽厚，笔墨因之而显得稳实。第一次上他家，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不太起眼的大书桌，以及那满屋散发着的翰墨飘香。他练书法，我喜欢书法，就这样我们走到了一起。

记得一位名人说过，女人的理想自己实现不了，就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成功的喜悦是一样的。我很赞同，相夫教子，我心甘情愿做他背后的助手。他已是远近小有名气的青年书法家了，我更是为他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而高兴。我常常抱着女儿看他书法创作，完了还指指点点，这是我们生活中最温馨最充实的时候，也是别人眼中最合适的定位最美丽的风景。

已迁入新居了，是宽敞明亮的三室二厅，再不用担心老鼠，也不用对雨季发愁了。在那张旧书桌旁，我们没忘了挂上叮叮当当的风铃和拖着长尾巴的紫藤。

                                                                                          陶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