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溜子对井长方全说:“你咋让他们三个下井了呢!”
方全问:“有什么不妥么?”
三溜子说:“方根和方山子昨天打架了,打得很厉害。方根把方山子摁在地上,久久不愿松开。方山子爬起来,只撂下一句,‘我迟早得弄死你’!就气冲冲走了。”
井长回答一句:“这事我知道。”
三溜子听了就瞪大眼睛:“知道了你还让他们一起下井,你不怕他们在井下打起来呀!”
井长说:“不会,到了井下,他们自然就老实了,不定还能搭上腔呢。只有那个方明,我倒是有点担心,胆太小。”
三溜子就追问一句:“那你还让他下井?!”
井长听了就瞪他一眼,说:“我不让他下让谁下呀,让你下你会下么?你准会说,你昨天已经下过井了!”
三溜子听了就笑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一口山里人私自开采的小孔煤窑,井上两个,井下三个。五个人全是一个村的。
井是直井,用木桩撑着。打到一定深度,才能挖出煤来,然后顺着煤源,往边上挖。
方根、方明、方山子,前后下了井。方根负责挖。为了不让方根、方山子直接接触,产生摩擦,方明负责装筐,夹在两人中间。方山子负责挂上筐,往井上送。土或者煤,都是通过一根井绳,一个辘轳,往井口输送。
井很小,容不下俩人并排作业。三个人的分工,都是井长方全时先安排好的。下到井里,三人各司其责,忙自己该忙的活。井,一点点往里掘进,煤一筐筐往上送。
挖着挖着,忽然听得“咔嘣”一声,一根井梁折断,土纷纷往下灌。窑井立刻被堵塞了。方根被堵在了里面,方明被隔在外面。方明吓得连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嚷:“塌方了!塌方了!”却被方山子一把拉住,大声的吼:“你跑什么呀?救人呀!”他本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救人。
方明早吓得筛糠:“再救,再救我们也会被埋在这里的。”方山子一听,抡起铁锹就要揍他。方明见了反而冷静了,嘟囔一句:“你昨天还被他摁在地上呢,起来后还非说要弄死他不可。咋到了今日就忘了。”
方山子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塌方里压着的,是昨天揍过自己的仇人方根。他一把扔了铁锹,就要往井外跑。心里头骂一句:你小子,就怪老天爷有眼吧!
但刚迈了一步,他又退了回来。他一把推开方明,拾起地上的铁锹,走近塌方,拼命地刨着塌方的土。方明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他。他也看呆了,忘了逃生。
渐渐地,他听到了喘息声。当他慢慢刨出来一个洞口,他看到了方根。方根还很清醒,只被塌方堵在里面,压住了一条腿。方根看着他,睁大了眼睛,竟不敢相信的说了一句:“你小子,怎么是你!”他瞪他一眼,说:“是我怎么啦!难道我救你还救错了?!”
方根被他一句话呛得噎住。所有的话全咽回去了。
这时候,方明也不再害怕,走过来,帮着他一起把方根从塌方里拉了出来。他们搀着他一起离开了塌方。方根扶着方山子的手,愧疚地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救我的!”
方山子一把甩了他的手,又吼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呀!我是怕回到家没法向你老婆、孩子交代。怕他们会摇着我手,问爸爸!”
吵着,来到了直井。方明第一个坐上筐,被摇到了井上。负责井口摇放煤筐的三溜子见了就问:“今天咋这么早就出井了?”
方明还没有完全从塌方的惊慌中缓过神来,后怕地说:“塌,塌方了。”井长听了就走过来,说:“怪不得这么久没有上煤了!”接着问:“伤着了人没?”
方明喘口气,说:“还好,没酿成大祸。”
井长这才缓了口气,说:“那就好!万幸。”
接着,摇上来方根,三溜子又问:“伤着谁了?”
方根说:“没怎么伤着。不过,我被埋在塌方里了!今天要不是方山子把我从塌方里刨出来,我也许就见不着你们了!”
说着话,方山子就被摇出了井口。三溜子上下打量着他,就冒出一句:“今天是你救下的方根?!”
方山子就扔下一句:“怎么啦?谁稀罕救他!”
井长听了,就走上前,踢三溜子一屁股,骂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呀!滑泥鳅似的。”
三溜子一闪,差点就滑倒了井里。三溜子尖叫一声:“井长,你要是再踢重一点,埋井里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井长听了就瞪他一眼,骂一声:“这玩命的活儿,少说些不吉利的话。”
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人听了都笑了。
回家的路上, 五个人一路说着笑着。鸟儿听了都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