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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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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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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泡,浓情总在淡淡中


        有人说,当你总想起过去,当你总回忆起童年的时候,那一定是你老了。我听了却不以为然。我觉得,也许某些过往留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于是那记忆便时不时会从心头泛起来。

        有如刺泡,一种并不多见的山中野果,我却总觉得它有种别样的味道。

        也许你没听过这名称;也许你没见过这植物;也许你没吃过这果实。但如果吃了,那滋味准让你忘不了。

        刺泡是野生的,在我们那地方,山上、坡地或田埂,都有生长。也许是得益于它那爬满枝条的尖刺吧,所以尽管在那个什么都被砍了烧了的年代,它都有幸能生长下来。要不然,我们也未必能吃到刺泡。

        当然,刺泡大多是长在山上的。小时候小伙伴们一起给队上放牛,我们就没少摘吃过刺泡。我们把牛赶上山,为了不让牛走远了找不到,我们就把牛拴在树上,然后一门心思的钻进刺丛里摘吃刺泡。有时候不小心手被刺了,便悄悄的塞近嘴边吹。

        其实再小心也没有用,那植物浑身都是带钩的弯刺,碰一下手就扎了,除非你不吃刺泡。

        我们一边摘一边吃,常常吃得满嘴黑乌黑乌的,看上去就像现在电视剧里的僵尸。我们吃饱了,牛却饿了,我们这才想起牛还被我们拴在树上。于是解下缰绳搭在牛背上,放了牛去吃草。但天很快便黑了。回到家,看着牛肚子瘪瘪的,父母们就质问。我们只低了头什么也不说。父母见我们的嘴或红或紫的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便一顿训斥。

         刺泡的种类很多,按颜色分有红的、黄的、黑的和紫的;按名称分有三月泡、扒船泡、糯米泡……。还有一种叫狗屎泡的不能吃,那泡是草本的,苗儿爬在地上有点像草莓。父母们告诫,说那泡长在地上让狗、蛇、老鼠屙过屎屙过尿,有毒,不卫生,不能吃。但我们有时候不听,也偷偷吃过,倒也没觉着什么,只是味道确实有些差,于是便不再吃了。

         刺泡的名称,大多里按季节取的。三月泡因在农历三月前后成熟,所以就叫三月泡。它是树刺(单株带刺小灌木),不是藤刺。果实颜色有点深,黑色或紫色,味道最好。

        扒船泡是五月端午前后成熟,因为正赶上端午节扒龙船,所以就叫扒船泡。扒船泡没熟透时是黄色,熟透了就成红色了。 扒船泡是藤刺,常常无数根刺藤缠绕在一起,搭成一个刺蓬。

        我们最爱吃的是扒船泡。不只是因为扒船泡好吃,更是因为吃着扒船泡端午节就近了,我们就可以在端午节这天去镇上的河边看扒龙船。

        在那个许多传统节日都被淡化的年代,端午节一直热闹而隆重。这是为纪念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镇上都会举行龙舟竞赛,镇上会派出民警维持秩序。

        跟全国各地的端午节不同,我们这儿的端午节有两天。一天是五月初五,我们这儿叫小端午。一天是五月十五,我们叫大端午。我们这儿所有的活动,都在大端午这天举行。据传,屈原在五月初五投河,从上游漂到下游,直到五月十五才从下游打捞上来。我们这儿便以他被打捞的这一天为纪念日,也便管这一天叫大端午了。龙舟竞赛或者闹龙船,便都设在这一天。谁家女儿女婿送个节什么的,也都在这一天了。

        据说,这传统,就连我们邻近的下游镇都跟我们不一样。他们的端午节也都是五月初五。

        吃着扒船泡,我们就感觉到端午的临近,我们就会缠着父母做一套新衣服,以备端午节那天穿了上街看扒龙船。而父母们也不会拒绝。尽管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一年都难得做一套新衣服。但为了在那一年最热闹的一天,能让孩子们穿得更体面点上街,父母们也常常会尽最大的能力为孩子们做一件新衣服。

        每年的五月初五(小端午),人们在门上插上昌蒲、艾叶之后,便开始为孩子准备五月十五大端午上街看龙船的衣服了。

        那一年,端午节(大端午)的前一天,母亲拿了新做的衣服让我试,我一试就不愿脱下来。结果,穿了新衣服去看牛,钻进山上的刺蓬里摘吃扒船泡,不小心衣服的肩背处被刺挂了条口子。回到家里,母亲看到了就说:“让你不要穿你偏要穿,现在刺破了看你明天穿什么上街!”我听了直想哭,母亲却找了针线缝起来。

        第二天,我穿着挂破的衣服上街,走一步回头看一眼那衣服挂破的口子。

        自那次以后,我似乎就慢慢地长大,便很少再钻进刺蓬里摘吃刺泡了。但偶尔想起更小的时候,父母赶在出早工之前从山里割草回来,常常摘了刺泡用油桐叶包了带回来给我们吃,我就感觉那味道特别的甜。

        我们这一代人,跨过贫穷与富足,见证过农村与城市,在我们身上,似乎更多了一份比较与思考。

        这些年,儿子一直一个人在家念书,只父亲陪着,我们很少在一起过。前些年,儿子署假被我们接来广州来玩,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我们说起了端午节,我忽然想起来问儿子:“你吃过刺泡么?”

         儿子听了却倒问一句:“什么是刺泡呀?”

         我一时语塞,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比划了半天,我只得说:“没吃过就再怎么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了!”

        我于是想,如果说当年我们吃着扒船泡就期待着过端午节的话,那么现在过着端午节而要跟孩子们说明白刺泡,恐怕就是一件更难的事了。

        我终究没能跟儿子解释清楚什么是刺泡,这一直成为我的一件憾事。前些天,偶尔从百度上看到,说:刺泡,学名覆盆子。我于是恍然大悟,我想,我如果这样解释的话,儿子是否就能明白了呢?但我忽然就感到惭愧,我想,覆盆子,我中学的课本上就已经学过,我竟然现在才知道它就是刺泡!

         我于是想起中学课本上鲁迅的那篇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于是不自觉的念出那文中的一段话:“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我于是奇怪的想:鲁迅小时候,一定也没少吃过刺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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