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肖可坐了一夜的硬座火车,走出了新化站。他赶忙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就近坐在了前排的座位,把方整的提包放在腿前,闭上眼打起盹来。火车上拥挤嘈杂,让他一夜没有睡实过,任凭公交车颠簸摇晃,他还是昏沉欲睡。两只手拉着提包带,照看着提包。
公交车塞满了人,过道也站满了,有些拥挤。公交车一个颠簸,肖可一激灵,歪着靠在椅背上的头又直立起来。这时,他觉得手拉着的提包带有些吃紧,感到手背有种暖暖的触碰。他心里咯噔一下,忽地睁开眼,可眼前一片漆黑,一扇蓝外套衣襟糊在脸上。他惶恐地赶紧去摸提包拉链,他摸到了伸进提包里的一只手。刹那间,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了这只手腕,立即喊叫:“抓小偷,有人偷我包了!”
车里一阵混乱,那位身着蓝外套、敞着怀的男人转过身来,吼道:“你抓我手干什么?”
他的身躯却依旧紧挨着肖可,挡着肖可的视线。
“你偷我包啦。”
“谁他妈偷你包啦,你睁开狗眼看清楚了!”
肖可一看蓝外套男人两手空空,他扒开提包一看,手包没了,他一脸的懵瞪。
这时,公交车“嘎”地一个急刹车,破旧的车门像自动门一样,“咣当”一声打开了,只见一个男人窜下车去,肖可看见了这男人手里正拿着他的手包。
“你让一下!抓小偷!”
肖可边喊边拎起提包向车门冲去。可车门又像自动门一样被那个蓝外套男人和一个小胡子男人牢牢堵死。
“让一下,我包让小偷偷了!”肖可再次喊道。
“你着什么急,我们也下车。” 蓝外套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待肖可跳下车,小偷已跑出去三十米开外。
“你还我的包,里面没钱,没钱!”
他紧追了一段,见有三四个人与小偷迎面走来,他惊喜地喊叫:“抓小偷,抓小偷!他偷我包了!”
那几个人和路上的行人一样,仅是驻足扭头,当作又出了热闹事一样观望,硬是让小偷擦肩而过。那小偷蓝衣蓝裤、瘦高、短发,两腿生风,飞也似的奔跑。眨眼间,便消失在路边的居民区里。
肖可拎着二十多斤的提包,失落地望着匆匆而过的路人。倏然想起堵车门的那俩人,赶紧转身回看,不知啥时候,不站不点停下的公交车早已开走,那俩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车辆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土一波一波扬起消散,肖可的身上也落下了这个城市的尘埃。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杵在那,有种孤立无援的沮丧和悲观的感觉
肖可住进了市区一家酒店。进了房门,洗把脸,坐在床上开始翻弄提包。他把提包翻了个遍,除了衣服生活用品,就是那五个五斤重的铁嘎达样品,未找出一纸半片样本和名片、特别是那本客户通讯录。
他瘫坐在床上,两眼楞楞地看着提包。这客户的资料都在自己整理的那本通讯录上,这次的销售计划要就此泡汤。就此回去,那就是个笑话,还不成了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缺德带冒烟的小偷,抓到他,非剁他的手,抽他的筋。
肖可第一次感到小偷这么可恨,他怒不可遏地在房间里徘徊。
这时,手机响了,肖可拿过翻开一看,是本地的固定电话。这地方没有认识人呀。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客气地问道:“喂,你好,大东公司,请问你找谁?”
电话里,一个男人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是丢包的那个人吧?”
肖可心里一惊,觉得蹊跷,谨慎地答道:“你是哪位?你怎么知道?”
“你包里,确实没钱。”对方加重了语气,好像不是抱怨。
“是啊,我不说了吗,确实没钱。”肖可知道了对方是谁。
“哦,你包里的东西,我看你有用,让我塞到粮库对面邮局邮筒里啦,你自己去取吧。”
肖可对这突其而来的电话一阵惊喜,还一时发蒙,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连声地说:“谢谢,谢谢啊。”
“嗨,别这么说。” 对方声音不大,情绪有些低沉,说完,挂掉了电话。
肖可徘徊的脚步变快,兴奋的要跳起来。这不是跟一个小偷的对话,而是跟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交流。这叫什么事啊,怎么这么不可思议。小偷都是冲钱偷你的包,包里没钱,他会恼怒地把包里没用的东西随便丢掉。这个小偷反而理解那东西你有用,再设法把东西还给你,还花钱打电话告诉你。天底下竟有如此善良的小偷,难道他就不怕监控拍到他。都说长白山大山里的男人,只会喝酒打架说大话,老婆孩子热炕头,敢情,连这里的小偷都是如此厚道、仗义、善良,看来我要因祸得福啦。
肖可赶紧出门下楼,来到前台,问女服务员:“到邮局怎么走?就是粮库对面那个。”
“邮信吗?出了门右拐,百货大楼门口就有一个邮筒。”
“不是邮信。”肖可借着还没平静的心情,向服务员说了几句经过,然后,兴奋地夸赞说:“新化的小偷太善良了。不,是咱们新化人都很善良!”
二个女服务员听了,笑着惊叫:“怎么样,我们这儿的人好吧,连小偷都这么讲究。你出了门,坐6路,粮库那有一站。”
粮库站的对面确实是邮局,门前确实有个一米多高、四五十公分粗的绿色邮筒。肖可来到邮筒前,用手摸了摸邮筒,从未感到它如此亲切。他向扁长的投信口里望去,虽然里面黑洞洞的,他的心里却像此时高挂的太阳,一片阳光灿烂。
肖可兴高采烈地向邮局营业员又讲了一遍不可思议的故事,自然再次引得几名工作人员的交口夸耀:“我们新化人厚道吧,够意思吧。欢迎莅临新化。”
“什么,小偷偷东西,又塞邮筒里还了,还有这事。”
柜台里谈论的笑声,听似引以为豪,却有些酸涩。
二、
粮库站不远处的树下,站着蓝衣蓝裤、瘦高,短发的三十三四岁的男人,他不停地向对面的邮局张望。当他看到从邮局出来俩人打开邮筒,取出东西翻看,一人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又各自离开。他这才感到负罪的心里有了一点纾解,一次恶行的救赎。
他低着头,心神不定地走进了回家的胡同。
“程家梁,你是不是把钱昧下了?包里不可能没钱!”蓝外套男人和小胡子男人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
“二秃子,你要挟我和你干坏事,我到公安局告你去!”
“好啊,山兔子,我正瞅没人让你还我钱呢。你要是不去,你就不是人揍的。”二秃子用手点拨、辱骂着。
他还伸手去薅程家梁,程家梁躲了几躲,绕过二秃子他俩。
“山兔子,躲也没用,不还钱,我还去找你!”
“流氓、无赖,回去让你妈拍拍良心,究竟是怎么摔倒的!”
一提起还钱,程家梁心里就窝火愤恨,觉得是一种耻辱。
一个多月前,程家梁又在劳务市场上找工作,下岗半年多,仅零零散散干了点零活。近一个月,连个零活都没有了。他听人议论说有人到农村去,帮农民搞秋收,他一想也是,短工也能救救急啊,免得老婆整天嘚咕,让自己打怵回家。
这天一大早,他就公交车坐到头,再沿着村路向一村子走去。
这天是个集日。人们车拉肩扛着农副产品往集市上赶。一位老太太拉着铁网鸡笼子的小板车,一走一晃,也去赶集,走着走着,一只老母鸡从鸡笼子里溜出。
“大妈,鸡跑了!”离老太太不远的程家梁看见了,赶紧提醒老太太。老太太停住脚步,回身关好鸡笼子门,躬着腰张着双臂抓起鸡来。几个来回,母鸡“咯咯”地叫,老太太跌跌撞撞,连个鸡毛都没抓着。程家梁看了,毫不犹豫紧跑几步,就和她老太太一起合围抓鸡。已经快七十岁的老太太走路都颤颤巍巍。没过三回合,脚踏石头,摔倒了。
“大妈,怎么样?摔坏没?”
“哎呀,左腿怕是折了,这可咋整啊。”老太太拉着哭腔的长音。
程家梁心里着急,他向四处望了望,人们都忙着赶集,匆匆而过。他便蹲下,再次问道:“大妈,你儿子闺女在哪?有电话吗?”
“那畜生,天天不着家。小伙子,麻烦你,把大妈送医院吧,大妈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程家梁拉起老太太的裤脚,脚踝处已经肿起。看着老太太满脸的痛哭和祈求的眼神,他觉得要是拒绝,就像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一样过不去。
“大妈,你放心,我送你去医院。”
他拦下一辆赶集往回走的三轮车,给了十五元钱,将老太太送到医院。
大夫看着、摸着、问着,老太太不停地问大夫:“大夫啊,治我这腿,得多少钱啊?”
起初,大夫不做回答,专心诊断。架不住总问,便说了句:“得四五万吧。大妈,你怕什么?你看你儿子多孝顺呀。”
“大夫,我不是她儿子,我是路上遇到给送来的。”
“哎呀,多好的年轻人。”
老太太一听得四五万,脑袋“嗡”地大起来,我上哪去弄这么多钱啊,那混蛋儿子,不勒索我就不错了,指望他,门都没有。她紧张起来,浑身发抖,觉得两只手无处可放。她看看了蔼然可亲的程家梁,先是感激,转瞬间,她的心变得扭曲,一个罪恶的念头在她心里形成;这钱只能让他出啦。
老太太眼里涌出泪珠,一副祈求的眼神望着大夫,说:“大夫呀,帮我看着这小伙子,别让他走了,是他把我撞倒,才摔断腿的。”
“大妈,你糊涂了,是你自己摔倒的,我看无人帮你,我好心找车送你来的。你咋还赖上我啦?”
“不是你撞到的我,你怎么那么好心帮我啊。”
“大妈,你这么讲没有道理啊,你咋蛮……。”
老太太往病床上一趟,继续叫唤。
程家梁看老太太一人躺在病床上呻吟,他没有借故就此走掉,仍然继续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他想他的善心善举会感化老人一时冰冷的心。
大夫怀疑老太太股骨颈也可能骨折,就先给她左腿打了固定夹板。
“大妈,尽快交三万元押金,赶紧手术,防止畸形愈合。”大夫又来到老太太跟前叮嘱。
老太太一听,来了精神,冲着程家梁喊道:“把你身份证给我,告诉我你住哪,赶紧取钱去!”
善良的软弱成了被讹诈的软肋。到了下午三点多,老太太的儿子,不知从那听到的消息,来到医院。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初中同班的程家梁站在病床边。问道:“你在这干什么?你叫程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老太太踮起身,指着程家梁,厉声地说:“二柱子,就是他把我撞到的。”
“大妈,是你自己摔倒的。是我把你送医院的。你当你儿子的面不能说谎。”
“二柱子,就是他,别让他跑了,住院费就让他出。还有四只鸡钱呢。”
二柱子一听先是一愣,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在一个班混过。那时这个程家梁就受老师待见,每次自己犯事,让老师叫到前面罚站,都是拿他肯读书、乐于帮助别人教训自己。
起初,二秃子听到他妈摔了住进医院,还骂骂咧咧:“这老太太,这不添乱嘛,哪有钱给她治病。” 这回儿,二秃子眼里闪出了贼光,山兔子不喜欢助人为乐吗,那就成全他。是他不是他,那都是他了,这钱有出处了,他心里坦然了。他的脸立刻耷拉下来,说:“那个啊,山兔子,别走啦。现在我妈就是你妈了,赶紧叫你老婆给咱妈送钱来,咱妈得赶紧手术,耽误了治疗,这辈子你就好好孝敬咱妈吧。”
“二秃子,你无赖,你妈糊涂,你也装傻。我好心帮你妈,你倒讹上我了。”程家梁气的直呼起二柱子的外号。
“谁能证明不是你撞的,你有证人吗?好心帮我妈,那你就帮到底吧。赶紧让你老婆送钱。”二秃子咄咄逼人。
“大妈,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是我帮你的。你不谢我也就算了,可你不能讹我呀。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吗?”程家梁嗔怪地说道。
“山兔子,你说有人看见了,证人在哪?不行,你报警吧,让警察来决定。”二秃子听出程家梁一时找不出证人,就将了他一军,
程家梁也想到了报警,可电视网上有太多的好心人被讹,最终都是因为没有证据导致蒙冤赔钱。再说,报警就得走司法程序,没有证人,没有胜算,起诉钱势必打水漂,家里经济已经很紧张了,这不雪上加霜嘛。
程家梁眉头皱成嘎达,不知咋办?一旁的小胡子男人也趁机起哄,嘲讽奚落道:“山兔子,拉倒吧,这年月,哪有他妈好人,你说好心帮人,谁信啊,鬼都不信啦,赶紧取钱去吧。”
“三驴子,你也不是人,整天像条狗似的跟着‘汪汪’。”
“拿钱吧,就是条狗啦,咋地?”三驴子摇头晃脑有些得意。
二秃子和三驴子一唱一和,搞得程家梁心烦意乱,有口难辨,顺嘴说了句:“我都半年多没工作,上哪弄钱去?下岗补贴的钱早就花没了,你们别逼人太甚。”说着,眼圈发红,一下坐在旁边的病床上。
“没钱,没关系,我去借钱先垫上,只要你承认就行。”程家梁没吱声。
“山兔子,咱哥们义气,还善解人意。这样吧,我们先弄个费用证明,赶紧给我妈治病。别耽误了,感情那是我妈。” 二秃子见程家梁愣神想着什么,立即赶话挤兑,“你不签,就不能手术。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阵恫疑虚喝,把程家梁逼得瘫软下来。
到了晚上七点多,程家梁带着冤屈愤怒,签下欠款三万元的欠条。
本来十分钟就可以回到家,程家梁用了三小时。回家后,他第一次和他老婆撒了谎,导致几天没敢直眼看他老婆。
有了欠条,二秃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刚过三天,他就上门逼债了。程家梁老婆一听就炸了,自是一番哭嚎,领着儿子,回了娘家。
程家梁东拼西凑给了二秃子一万五千块钱。没过几天,老太太出院了,一张结算单又扔给程家梁,一共是三万八,俩人又是一番争吵。
这天,二秃子又登门了。他在里屋外间转了转,老婆孩子都不在,家徒四壁,没件值钱的东西。看样子,就是把它杀了,也是没钱了。
他心怀鬼胎,计上心来,说“老同学,你这么耍赖可不行,白纸黑字,总得想个办法?”
“我想不出什么办法,你看着办吧。”
“找个来钱快的事做,那点钱,几天不就还上啦。”
“劳务市场,我都去了半年了,也没找个正经活干。”
“这样吧,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我给你介绍个活吧。”
“啥活?”
三、
第二天上午,由沈阳到新化的火车进站了,人们拎着大包小裹纷纷出站,一辆破旧的公交车上塞满了人。
“还有上的吗?”售票员喊了声。
二秃子拉了一下程家梁的衣襟,“走,上车。”
二秃子和三驴子抢先上了车,程家梁站在车门的踏步上。程家梁看着这俩小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直猜测给他找什么活干。在车站,他见到二秃子,就问过,二秃子总是含含糊糊地说:“到时候就知道了。”然后还嘱咐:“干活腿脚利索点,干不好,你得自己兜着。”
程家梁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一种预感产生;这俩狗东西,吃人饭不拉人屎,不是什么好鸟。可得挣钱还债,只好勉强地跟着。
程家梁看车里过道有空地,想往里动动,“就在那待会吧,马上下车了。”二秃子捅了他一下。
突然,车里有人喊起来:“抓小偷,有人偷我包了。”
接着,二秃子和一乘客争吵起来,霎时,一个手包塞到程家梁的手上,他正恍惚。“咣当”一声,车门开了,三驴子一把将程家梁推下车,二秃子和三驴子挤住车门,车里又传出了“抓小偷”的喊叫,二秃子张大嘴巴不出声示意程家梁快跑。程家梁一时慌乱;包在自己手上,不跑,被抓住,说不清啊。此时不容他多想,他撒腿跑了出去。
程家梁个高腿长,跑起来飞快,同学叫他山兔子。二秃子膀大腰圆,像头狗熊。三驴子个小,胖乎乎,像个地墩子。二秃子事前核计好了,这档生意,最后一棒山兔子最合适。
正在跑着的程家梁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他抓着手包很快甩掉了追赶的肖可,躲在了胡同里的墙角旮旯。
不多时,二秃子三驴子来到跟前,程家梁愤怒地将手包甩给了二秃子。
“二秃子,你他妈不是人,胁迫我和你们干偷盗!”程家梁涨红的脸,喷着吐沫星子怒骂。
二秃子无所谓怎么骂他,他关心的是手包里的钱。他急不可耐地将手包拉链拉开,开始逐层扒拉,翻来倒去,一分钱没有,净是些彩页样本、名片和一个小本子。二秃子和三驴子面面相觑,又都扭头瞪眼看向了程家梁。程家梁正握拳怒视着二秃子,见他俩怀疑的眼神,他怒吼道:“王八蛋,我要到派出所告你们去!”
“哎,他妈的,没弄到钱,恶人先告状。好啊,你告去,谁偷的包,是你!与我俩何干。对了,这下警察帮我要钱吧。谁不告,谁才是王八蛋呢。” 二秃子说完,将手包“啪”地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程家梁绝望地靠着墙根滑落,坐到地上。这下完了,自己是遭人唾骂的小偷啦。他用手抽打自己的脸,从此,自己和二秃子是一路货色了吗?
他不敢想象下去,他拼命屏蔽着罪恶的落寞和沮丧,极力回望着以前清清白白的自己。他不停地在心底叩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他看见了地上的手包,叹气撇了一眼,片刻,又捡了起来。打开翻看着样本和名片,名片的主人叫肖可,从河北来的,是来推销暖通专用产品的。他看明白了产品的用途,因为自己中专就是水暖专业。
善良的本性是磨灭不掉的,是掩饰遮挡不住的。善心又总能让他设身处地,善行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人家大老远来了,没了这些东西,恐怕就白来了,这事搁谁身上都得咬牙切齿地憎恨你、咒骂你。要是能把这些东西还回去,人家就能继续工作下去,这或许能减少一份他对自己的憎恨,减轻自己快要爆裂心脏的挤压,有一些舒缓。否则,压在心里的阴影就无法散去。
他想到了可能被抓,可能依旧梳理不清,但能够远离恶魔,可以从头再来。那就进去吧,解脱一下,总比背个包袱过一辈子强。
他站了起来,拿着手包在马路上徘徊,派出所的大门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胆怯和顾忌。
他低头踱步,偶尔抬起头看看脚下的路。一个绿色邮筒挡在眼前,他心里一下子释然,就把包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当他看到东西被肖可取走的那一刻,心里宽松了许多,好像走在了自己解脱的路上,只要再迈上一步,就能还自己一片蓝天。
你的软弱纵容了二秃子的作恶,你不去斩断包围你的邪恶,你就会黑化下去,自己清清白白活着的天日就会离你越来越远。
这天傍晚,程家梁顺着闪着国徽光耀的派出所导向牌走去。
程家梁被拘留五天出来了。他被讹一案,派出所开始立案调查。
虽然还没有还他清白,但他不后悔自己当初的举动。如果再遇上,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出来后十天里,他将当时职业习惯使然,留下的一份产品样本复印多份,走访调查了十几家供暖企业、房地产开发商,他判定;销路应该没问题。
他想到了代理该产品,可肖可他们公司能宽恕他犯过的错吗?隐瞒,无异于又给自己背上了负罪的包袱,那不是自己。
这天,一身轻松的程家梁鼓足勇气给肖可打了个电话,一股脑地倾述了一通。
第二天,肖可回电话,让他到公司与经理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