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天没有露面的老马,又来到了社区棋牌室。
“老马,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搞得我们总是三缺一。” 老搭档老于一见老马,抱怨地问。
“嗨,别提了,看牙去了。”老马答话间,把保温杯放到了牌桌上。
“牙怎么了?给你的大牙美容去了。”老董打趣地问道。
“滚,滚。你个豁牙子,老东西。”老马瞪眼怼老董。
老马最烦有人拿他两颗有些外翘的门牙说事。他这几天为看牙的事正窝火憋气呢,寻思来打打扑克,舒缓舒缓。没成想,老董还这么气人。
“别瞎逗了。来,来,赶紧支上,边玩边唠。”老牛拿出扑克开始洗牌。
四个人住在同一个社区,都是这两三年退的休,退休后的清闲无聊让他们聚到一起,打打牌,聊聊天,打发时间。
说话间,按部就班,四人坐好,将干涩的手指戳着嘴唇的口水或向手指上唾口唾沫,你来我往,你呼我叫地玩起扑克。
老董挨骂后心气未解,趁着这把牌好,想出口气。他“啪”地往桌上摔出俩Q,说:“哎,老马你牙疼,你是不是要返老还童生智齿啊?”又开始逗扯老马,
“拉倒吧,都多大岁数了,还长智齿。我说啊,现在的医院也不知怎么了?变着法要给你种牙,挣那黑心钱。”老马说着,抽出俩A。
“种新牙啦,我说脾气咋大了呢。”老董顶上一句。
老马没好气地说:“你还别搁那说风凉话,要是你呀,兴许还不如我呢。能剩个裤衩来打牌就不错了。”把俩A摔在桌上,“管上!”
“吹牛吧,你。”老董不服地答道。
“不信,你竖起你那扇风的耳朵听听。那天从这回去,牙就有点疼,半夜就疼醒了。老伴又是毛巾给我冷敷,又是让我吃头孢消炎药,第二天早上腮帮子还是肿起来了。”
“咋地,玩输了,上火啦。”老董又故意气老马。
“臭德性,我像你啊,总悔牌。不赢房子赢地的,我至于吗。”
“可不臭德性,那天还嫌我豁牙漏齿,仨七说成仨鸡呢,问我怎么不镶牙堵上,我说医院太黑,你还假正经说我埋汰医院,咋样,这回领教了吧。”老董解恨地数落老马。
老马低头假装看牌,这才明白老董不愿去医院看牙的苦衷。他叹了口气,说:“嗨,这医院比拦路抢劫的劫匪还恶劣。看病啊,别轻信什么朋友熟人的介绍,越是所谓的朋友熟人,越是骗你不商量。我找的是新口腔医院的贾医生,是我老伴挑广场舞认识的、还挺要好的吴姐介绍的。
“开始,贾医生一听我是吴姐介绍的,确实和蔼一些,还问了两句家常。他看完了化验单和拍的片子后,拿起压舌器撬嘴压舌一看,说是磨牙牙龈脓肿,开点药吃就好了,我一听挺高兴。”
“就是牙龈炎吧,我也得过。那都是打小不刷牙挂些牙垢发炎了。”老牛接过了话茬,继续说道;“现在,看病,钱多了,疗效差了。九几年,我去医院洗牙,也就三十块钱,虽医疗设备条件差,遭点罪。可那时,医生认真,洗的干净。一六年,我又去洗过一次,那说道就多了;价钱翻了十倍,说是进口设备,确实舒服多了。结果,回家照镜子一看,牙龈处还是牙垢斑斑,牙龈炎常犯。好在没硬给我上牙套。”
“我看牙,那他妈一步一个套,一步一个地雷。”老马接回话茬,情绪有些激动。说着扔下手中的剩牌,
“哎呀,老马气大伤身,慢慢说。咱谁也别插话,让老马讲讲他的看牙历险记,我们也好引以为戒。”老于提议。
老马拿起保温杯,喝口水,讲了起来;“我以为开点药就完事了,也看见贾医生在药单上划拉了几笔,可他写着写着,停下了。他再次拿起压舌器,用额头上的口腔镜看了看痛牙,拿起剔挖器挖了挖,说;‘恒牙有点龋齿,最好磨一磨,填补根治一下。不然,吃到硬东西会扎心的疼。’我也没细想,随口说:‘好啊。’”
“‘填料有一千二的,有一百二的。一千二的坚固,保终身。’我想;一千二能治好牙,喯儿都没打:‘一千二吧。’”
“贾医生拿着刮治器和洁治器在牙齿上又刮又抠,钻心疼得我直哼唧。他又说:‘哎呀,你这三颗龋齿受损的挺严重啊,最好装个牙套保护一下,不然过不了多长时间还得拔牙种牙。’刮治器刮在牙龈上,像给牙上了酷刑一般,揪心痛得我浑身打颤,我立刻就招了。借着张大的嘴巴,咕噜出一字:‘好。’
“‘哦,对了,牙套有进口的和国产的,进口贵点,但耐用,戴着舒服。’”我的注意力全在痛牙上,没等我反应,贾医生就说:‘用进口的吧!’老伴也不知所措,我只能张着被他塞着工具的嘴‘啊啊’地应着。老伴交完了钱,贾医生给我上了牙套。”
“你们猜多少钱?”三人眨眼瞅向老马,老马撇撇嘴,啧啧道:“我医保卡里攒下的八千多块不够,又从银行卡里支付了七千多元。哦,对了,开了一大塑料袋吃的喝的药。”
“啊,原来是戴套了,保险。”老董聊闲了一句。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老马怼了老董一句,接着说:“药吃了两三天,这牙还是钻心的疼。老伴气的打电话找那位吴姐,问那贾医生水平咋样?那娘们张嘴就来:‘贾医生那是专家,再找他,让他给治利索为止。’我一听还去找贾医生,心有余悸。再去,那是自投罗网,那贾医生再玩起新的套路,那还不套牢了,还不宰你个银行卡就剩个卡号了。
“告他去。”老于愤愤不平地说。
“这牙病啊,又不是要死要活的病,提不了纲,也上不了线,没处讲理。可牙疼真要命啊,赶紧上医院。这回,我去的是市电视台<祝你健康>栏目天天霸屏的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想起来了吧;一位老专家模样的坐诊,一位喜上眉梢的老妇患者现身说法,身后墙上挂着什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锦旗通红一片。你说,不信它,还有信的吗?”
“这回是一位名叫龚家德的主任医师。他放下压舌板,说:‘你的牙套导致了牙根尖炎,三个磨牙用了一个牙套,如果你的六号牙坏了,那七八号不也跟着坏吗?牙套得摘除。’我一听,有些急,忙说:‘牙套是进口的。’龚医生没理会你的话,说:‘先化验、拍个片再看看吧。’
龚医生看完了化验单和片子,接着,也是抠啊、钻了一番,说:‘左上六七号牙根管有问题,如果还是三个牙套,只能是吃软不吃硬,可能牙还会疼。’我一听,咋还严重了呢,忙问:‘那怎么办呀?’‘要不先你疼着,受不了啦,再来连根拔掉,种植新牙。’龚医生的话,让我急火攻心,感觉牙疼的更厉害了,半拉脸麻木,半个脑袋都“嗡嗡”作响,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那,那,种一颗牙多少钱?进口的多少钱?国产的多少钱?得种几颗?还有什么钱?一共得花多少钱?’这回,别抹不开提钱了。我一股脑把想到的都问了,免得他也给我上套路。”
“龚医生不紧不慢,放好工具,再次转过座椅,面对着我,说:‘老同志,你问的好,钱要花的明白。我一件件回答你;首先是种植牙比真牙结实,一劳永逸,这个你懂,哈。二呐,种一颗牙一万一,进口的,国产货我们不用。这三,最少种两颗。靠里的八号牙,你先用着,啥时候也坏掉了,再种也不迟。我们医院的服务宗旨是站在患者角度为患者治病。退休了,攒点退休金也不容易。按理说,钱的事,不关我的事,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越个格。什么麻药、消炎等等费用全免了,两颗牙一共两万块钱。’”
“牙疼的我皱褶着半拉脸,我看了一眼老伴,老伴皱着眉,没犹豫,点了点头。”
“龚医生继续说道:‘两位老同志,你们尽管放心,我们是医科大附属的专业口腔,质量有保证,我们做不好,还有谁呢。’”
“听着龚医生坚定诚恳的话,心里真有些感动。我用手捂着肿胀的左腮帮子,坚定地回答:‘那就种三颗吧。’”
“龚医生填好种植牙的申请单,拿起印章,沾点印泥,正要盖上,牙疼的我抓心挠肝,焦急地问了一句:‘大夫,今天能种完吗? ’”
“‘啊,种植牙,最快也得三个月。我们为了保证种牙质量,先是消炎,牙不疼了,再种牙。’”
“‘啊’,忽地,我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忙说:‘大夫,要不等牙不疼了,我再来找你种牙,这样……?’有了装牙套的教训,我来了个缓兵之计。”
“龚医生明白了我的小把戏,但他也不好强求,说:‘好啊,那先把牙套摘了吧,先开点药,消消炎,想种牙了,再来找我。’”
“接着,他噼噼啪啪在电脑键盘上敲了一通,又在药单上龙飞凤舞了一番。摘完了牙套,拎着一大包净是外面药店买不到的药,回家了。这回,又花去老伴医保卡里的一千二百多块,不过还算庆幸,躲过一劫。”老马瞅瞅老董,问:“咋样?老董,要是你,还不全敲去,种个满口啊。”
“哼,要是我,牙套都甭想上。”老董接话。
“吹吧,你。”少顷,老马余气未消,愤愤地说:“你们说这是不是小病大治,利欲熏心。”
“老马,行啊,吃一堑长一智。看来,看病还得上正规的医院,别让电视、报纸、马路小广告给忽悠了。去年,我刚退休,遇到《健康晚报》在小区门口搞口腔健康进社区公益活动,说是免费检查口腔健康。我正闲的无所事事呢,就参加了。本来没啥大毛病,有轻微龋齿,有牙缝,结果医生说龋齿会得牙髓炎,需要种植牙。有牙缝,牙齿会松动、掉牙,需要修复,好一阵玄乎,差点也上牙套呢,弄得人心惶惶。现在啊,也不知道该信谁了!”老于发着感慨。
快四点了,有接孙子的,有去超市买菜的。今天的牌局也就散了。
没过几天,牌局又是三缺一。老马给老于发来了微信,说牙疼病又犯了,去医院了。
这回,老马还是去了那个附属医院,挂了一位叫单良仁主任医师的号。
这位单医生两鬓挂些许银丝,面目慈祥,看病也显得古板认真。他查看完老马的痛牙,再看了以往的化验单、拍的片,告诉老马:“没啥大毛病,年龄大了,多少都有点牙龈炎、牙齿松动的毛病,建议保守治疗。你的牙龈炎是牙垢积聚到牙根牙龈里引起的,治标得先治本。先消炎,牙齿稳固了,再洗牙清理牙垢。你的骨量稍显不足,适当补补钙。能不种就不种,什么牙都不如自己的牙。”老马虽然牙痛难忍,可听了单医生的话,心里还是蛮舒服的。
隔了一周,牙已不疼的老马又来到棋牌室打牌。一见老董,就说:“老董,去把豁牙子堵上吧,有良知的医生还是有的!”
他一边兴奋地摔着扑克,一边畅快地再次絮叨起他的看牙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