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谈纪事

                     谭昌乾

去年春季，海南人章东海刚在西藏那边完成了一个水电站建设工程项目，这次又受总部林总派遣来到四川。

因为天马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通过投标，中标了月亮县月亮民族中学校的运动场改造工程项目，工程资金450万元。总部林总考虑到章东海人年轻，干工程又比较有经验，办事比较实在，还有开拓精神，安排他过来实施该项目。

这些年，受公司派遣转战南北，上千万的工程也承接了不少，干个四、五百万的工程，没问题。只是工程所在地有点偏僻，是少数民族地区，公司林总特别交待，施工过程中，务必尊重当地民族习俗，文明施工，按期完成建设任务。章东海走马上任，来到了工地。

除项目经理、现场生产经理、技术负责人、安全员、水电工外，其余人员都从当地招用。当地学校是业主，校长是工程建设领导小组组长，现场代表是总务主任，负责工程的前期手续办理。学校聘请了监理单位，派出监理人员到工地监督施工。学校的主管部门教育和体育局，以及财政局掌握工程资金的划拨权。

工程建设前期施工比较顺利。出现问题是在第一批工程款划拨过程中。按照合同施工方进场完成相应工程任务的三分之一后，开具发票15天，业主单位就得划款。偏偏正逢年终，县财政吃紧，资金没能及时划拨到位。公司垫支购买材料已经投入很大一部分资金，资金运转受影响，只能推迟垫支支付民工工资款。即将过年又没领到工资，备办年货还差资金，导致部分民工拉横幅上访讨薪，在当地酿成政治事件。章东海因管控民工不力受到批评，给当地政府留下了不良印象。打工的民工也觉得章经理缺乏诚信，不能按时开工资。人一旦留下坏印象，有些事情就不好办。有些民工担心不能按时得到工资，宁愿到外地打工，也不愿再到工地干活，工地经常人力不够，导致工程进度缓慢，难以在规定的期限内达到工期目标要求。

因为学校运动场改造工程是州亮化工程项目，随时会被督导检查。年前州教育和体育局主管工程的莫副局长来县检查，到当地教育和体育局查看了资料，因为没达到理想的目标，主管部门负责工程的同志怕不好交代，就说月亮民族中学校路途遥远，时常有泥石流、塌方阻扰交通，从安全方面考虑，建议莫局长下次再去施工现场查看。

工程进度缓慢，明天将被月亮县教育和体育局领导约谈。

作为施工单位天马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项目经理，章东海是约谈对象，被通知必须参加，另外是公司技术负责人程春旭，安全员王冒才也去。其他参加约谈会议的单位分别是：月亮县教育和体育局，月亮民族中学校，月亮县华盛监理公司。教育和体育局参会领导，是主管工程的陶总督学，项目办周副主任，李副主任，现场代表关长河，学校是业主单位，工程领导组长麦盛哥，现场代表黎方向，监理单位总经理付佳玉，现场监理员赵音响。

搞工程以来，第一次被约谈，章东海一夜未睡踏实。七点就醒了，把整个工程情况过滤一遍，是按照程序施工的，怎奈这样那样的原因，终于还是导致工程进度迟滞，没能按期完成任务。是自己的责任，认了。

本来工程延误有施工单位的申请，业主单位的同意书，交业主单位签字同意。主管单位则要履行职责，约谈施工方。

章东海按时赶去参加约谈会。这是必须认真对待的事情。

主管单位参会的是主管工程的陶总督学，他强调，一是业主单位、监理单位，先核实林总，章东海、程春旭、王冒才几位是否是公司职工？公司方提供证明材料，身份核实准确。二是报住建局查实，若非中标公司而是另外的公司，则撤销资格，不允许买标卖标，倘若存在要立即纠正。若查实符合要求则抓紧施工，保质保量完成任务。三是业主单位催促、监督施工单位履职尽责。

工程签约时间是11月17日，进场施工是18日，完工时间是2024年2月17日。总体工期三个月。现在才完成一半。明显是严重滞后。

前次查看，水管材料不符合标准要更换，沟盖板高低不平，还需要拖毛打磨，工艺要合格，工程质量要达标。这只是个小型工程，照理讲，2月17日未完成，资金会直接收走。考虑到工程的特殊性，延缓到3月底完成工。

监理公司督查施工单位，报告进度。昨日月亮中学麦校长打电话说，下周塑化铺装，一周内完成，完不成按照合同处理。监理单位，要帮业主单位担责，负责安全、材料、进度、质量，代表业主单位把好质量关。业主单位聘请你们是要把事情干好，不是请你们来挂个虚名。业主单位，查看工程进展什么情况，查验材料质量。实事求是，该提醒就提醒，该处罚就处罚，不能充当老好人，否则难以交差。目前器材室和厕所，房屋装饰基本完工，施工单位只差运动场塑化、高杆灯安装部分。看材料清单，确保质量、工艺。下水管的处理，更换符合标准材料。

明确各单位职责：业主单位干什么，监理单位干什么，施工单位干什么要搞清楚，施工单位工程完成后，验收合格，按照合同结算支付工程款。

现在施工单位提供工期倒查进度表。三月30日前全面完成。

周副主任：讲几点意见，一是施工方说第一笔工程款支付时间拖延45天，需要支付延误资金利息。那么工程延后一个月，该处罚多少罚金？如果算账就得分开计算各算各。二是业主方未能按时划拨工程款，导致公司没有足够资金支付民工工资，导致拉横幅讨薪事件，造成不良影响。我要问，一个公司民工工资都垫付不起，还承包什么工程？责任不能胡乱推卸。

李副主任：施工方负责人是谁？章东海。是否是公司成员？是。有无委托书？有。

年前林总与技术人员程春旭，曾经到办公室对接联系过划款问题，承诺工程款到账后，保证做到进度目标。开年后则进度缓慢。这是州督查的亮化工程项目。主管部门对施工质量、安全、材料、进度不满意。按照合同，2月17日工程应该结束。施工单位要重视，监理单位要到位，在充分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完成任务。监理员每天向主管部门报送管理人员，工作人员现场人数，工程进展情况。

现场代表关长河：2月17日合同到期，抓紧施工。目前沙坑做完，绿化树栽种，器材室和厕所建完，材料更换，地漏安放好，沟盖板安装完成，余下就是塑化跑道，高杆灯安装两项 ，三月底应该完得成。

现场监理看安全，质量、材料、进度几项，现在看进度不明显，场地打磨铺装塑化，高杆灯安装是主要事项，章东海经理要制作工期倒查表。现场落实责任，何时安装高杆何时塑化？目标具体明确。监理对照检查，每天有多少人施工，管理人员是哪些，进度咋样，是否落实？没落实要督促提醒。

现场监理员赵音响：目前监理发现问题后督促水管材料已经更换，运动场沙坑已经做好，绿化树完成栽植。沟盖板开始第二轮打磨，还需要打磨光滑些，才能达到塑化铺装要求。高杆灯基座已经打好，只等灯杆一到即可安装。器材室和厕所房屋建造完成，正在进行内部装修，外围场地找平，已经基本完工。目前等待塑化和高杆灯安装。工程需要加紧施工，早日完成。

工程领导组长麦盛哥：感谢工程落地月亮民族中学校，也感谢上级主管部门、施工单位、监理单位的同志们付出的艰辛劳动。希望施工单位加快进度，保质保量地完成建设任务，验收合格，投入使用，改善学校办学环境。

章东海：各位领导好，各单位参会同志好！我是施工单位天马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项目经理章东海。公司去年10月23日，接到中标通知书，受总部林总委托，主持建设月亮县月亮民族中学校运动场改造工程项目，立即与业主方麦校长、黎主任取得联系，赶到月亮民族中学校实地查看项目工程实施地址，回去向林总做了汇报，并就工程做一些前期准备工作。24日参加月亮县教育和体育局组织的开工前五方协调会议，听取各方意见。根据工程设计蓝图和实施方案，制定施工计划，提交总部审批。11月5日参加公司工程协调会。11月10日召集工程项目管理人员会议，研究如何开展工作，做好出发前的准备。11月17日到月亮县签订协议，18日管理人员、机械进场。2023年11月18日，公司总部发布月亮民族中学校，运动场改造项目工程开工令，工程正式开工。

前期工作比较顺利。后来出现的问题主要是四个：

一是施工顺序问题。器材室和厕所是修建在运动场旁边，需要先行修建完工后，再运送塑化材料进场铺装。如果先铺装，再建房则会导致已经铺装塑化材料损坏，因为该场地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运送材料。施工程序上，先处理沟盖板，地面拖毛打磨，电缆安装，跳远沙坑，安装高杆灯，塑化跑道。我们自有自己的一套程序，不是你们觉得我们这个时候应该干哪点我们就去干哪点。其实说句不太谦虚的话，有时你们说得很多很急，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外行，对这个工程有点瞎指挥、乱指挥。你们应该看重结果，看工程质量最终是否合格达标，而不是随时告诉我需要怎么干，管理到工程的各个细节，其实你越管得多，越说得多，我觉得你越不懂。我说普遍现象，别多心哈。

二是地基协调问题。器材室和厕所，是在原有基础上修建，原有基础是当年镇政府主管工程的时候，已经安排给另一家公司承建，那家公司已经进行过先期投资，且已经完成地基修建。设计图是起用原有的地基，就是现在施工要把房子建在别的公司已经修好的地基上，原来公司肯定不同意。我们公司承建工程并不包含地基补偿资金。这就需要原来修建公司，当地镇政府，月亮民族中学校和教育主管部门，协调出解决办法，我公司才能动工，而不是我们公司去要求，原来公司同意我们公司在原有基础上修建。遗憾地是几轮协商都没能达成协议，导致延期一个月时间，直到镇政府同意协调出一个相应工程给原来承建的公司作为补偿，原有公司才同意我们施工，到12月14日再开工。

三是材料丢失问题。我对这个地方的民族习惯不是很了解，导致不太好招揽工人，有时显得人力不够。远地方招工，也不现实。特别是周边部分住户，有些就是来工地打工的人，大张旗鼓的在工地搬运钢筋、水泥、石粉等建筑材料回家，修建自己的房屋、牛圈、羊圈，说不得惹不得，动不动就有一帮人到工地拔刀子提棍棒，威胁我们几个管理人员，这不是明抢嘛。前次工程款划拨迟了点，不是就有人上街拉横幅讨薪，造成不良影响吗？主管部门还责怪我对工人管控不力，其实这些人都是当地周边村民，带头的就是在工地搬运材料最多的人，通过这种方式向我施压，让我不敢制止他们从工地搬运材料。我们的建筑材料也是需要资金购买的呀，搬运少数一点不用计较，多数也是有数算的呀。其实我也到当地派出所反映过情况，但似乎不起什么作用，那些人似乎更得寸进尺。幸得有洞悉民情的人提醒我说，不要去计较，民风是如此，你没得法得，早完工早走人。像我们这种外地人能怎么办？只好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失财免灾，搬就搬点吧，大不了工程完工走人，以后这个地方再有工程我都不敢再来了。

从实际情况看，无论你们监督也好，领导也好，最终还不是我去干。像学校那个现场代表黎方向，这个同志对工程就比较懂行，一说就在点子上，但他从不多说。

四是工程款问题。 2023年12月20日，乙方申请第一笔工程款，直到到2024年2月5日才划拨到公司，合同规定在十五日内付清。付款拖欠45天，我们反复申请，总是得不到回应。民工要工资，没得到要拉横幅讨薪，压力大啊，你们觉得公司应该先行垫支民工工资，民工工资肯定是不能拖欠的，你们难道就不能及时把工程款划拨过来吗？我们在其他地方做工程，基本都能按合同按时付款，为啥月亮县就不能呢？而且欠款还理直气壮，觉得我不按时付款你能咋样？相比而言，因你们那边的地基没协调好，导致我们这边无法施工，延迟工期一月，你们自身不反思原因倒想起约谈我，理由何在？到底是你们的原因造成还是我们的原因造成？搞清楚没有？

我希望的是，主管部门也好，业主单位也好，监理单位也好，当地政府也好，多为工程建设创造有利环境，而不是设关立卡。也希望你们要勇于承担责任，而不是推卸责任。简单地说就是你们得有担当，不能自己事情没干好反倒责怪起外人来，要别人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这样会导致公信力下降。

个人之言仅供参考。

同时，我表个态：本月材料运送到后，高杆灯下周安装，塑胶跑道完成铺装。全面接受监督检查，保质保量完成工程建设任务。验收合格。

陶总督学：经核实中标公司和工程管理人员都符合要求。抓紧施工，保质保量完成建设任务。业主单位催促，监督施工单位干好。下一步还有一个食堂改造工程等待安排。因为月亮镇已非中心乡镇，在地位上已经不占优势，上级领导考虑资金时会觉得，一个工程都没干好，哪里还会安排第二个工程？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业主单位要把握机会。

张经理提到的问题很尖锐，也很中肯，说明我们确实还有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很感谢张经理能够直言，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们下来研究解决，一定为外商提供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避免来一次就吓怕了，下次不敢来了。

至于具体的材料问题，沟盖板高低不平问题，需要拖毛打磨，工艺合格，工程质量达标，要求标准不会降低。介于工程特殊性和曲折性，经主管部门负责同志研究决定，同意工期延缓到3月30号完成。

监理公司督查施工单位，报告进度。按照合同处理。再强调一遍，监理单位，负责质量、安全、材料、进度，代表业主单位担责。业主单位聘请你们，是要把事情干好，起到应有的作用。业主单位，随时查看工程进度，了解情况，发现问题及时提醒。施工单位提供工期倒查进度表。30日前全面完成。

约谈会后，各单位明确职责，业主单位干什么，监理单位干什么，施工单位干什么，务必清楚明白，落实到位。质量符合要求，否则返工，费用高损失大。

周副主任：前期检查发现问题，工期安排缓慢，监理把关不严，材料质量不符合要求。今后进材料先验收合格再用，对标操作。沟盖板做好再做塑胶，打磨光滑，要不得的东西坚决不要用，塑胶要符合国家标准，否则返工损失就大了。如果打官司，各自负责损失，延误转款和延误工期各算各的账，后期务必整巴适。塑胶材料确认合格，先送教育和体育局对应部门验收确认，对照施工。业主单位把握投入机会，今后才有望落实下一个食堂改造工程。

工期安排顺序要详细。塑化完成后划线部分，先把软件发我核实是否符合要求，计算是否有400米和800米，符合要求再划线，一次性搞准确。

运动场改造工程主体工程是运动场跑道塑化，田径场、羽毛球、沙坑，绿化，亮化，另外是一个厕所和器材室配套小屋。陆续完成主体工程，后续部分正在加紧施工。

散会，章东海一个人走在后面。

这次约谈的目的，一是督促加快进度，二是理清责任，至少在上级检查时，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做了，是施工方进展不快，完不成任务。最终板子只能自己挨了。章东海心理明白得很，外来的和尚不好念经。月亮县人似乎有点欺生。不过，该扛就扛，他们怕担责任，自己担。

唉，不办事难，办事也难。遇到困难，划拨资金和承担责任的时候，相关人员都躲得远远的，似乎都认为与自己没得关系，待工程完工竣工验收，相关人员又都纷纷上场，觉得自己功劳很大，似乎没有他们，工程就干不好。

当个项目经理，其实就像个邻家小媳妇，要干的事儿特别多。

干事的时候，有时觉得婆婆很多，有时似乎又没有婆婆。

不管那么多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章东海驾车走在返回工地的路上。

2024年3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