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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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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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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 耳鸣以后

耳鸣以后,我的世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不像我的确是我的,我不想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那段日子可真是痛苦。我能清楚地感到自身各种负面情绪的躁动,我心里充满恐惧和无助,我仿佛只身一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同伴,没有关心和问候,一片死寂。什么声音也没有,安静得很不正常。我也许是在一座孤岛上。

前一天还十分正常,和往常千千万万个日子一样,根本找不出一点可供怀疑的地方,可第二天一早醒来,我的耳朵就开始嗡嗡作响。我以为是自然现象,起的太早太快大脑一糊涂把错误信息反馈给了耳朵,所以才这样的。这是很正常的,以前应该也有过,反正我没在意。早饭过后,耳朵还是嗡嗡响,就像有无数只蚊子在耳边聒噪。除此之外,还有沉重的闷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了进去,把耳朵里的通道堵实了。可我还是没太在意,只是稍稍安慰一下:到中午就会自然好了。

因为疫情,我们这学期开始上网课。每到上课时间,我都要把其他室友喊醒,让他们登录APP上课。有时候他们不想用手机上课,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就让我帮他们用电脑上课。今天,当我回到宿舍,黑暗中室友匀称的呼吸相互混合着,我看看时间,把自己的电脑打开准备上课。

我进入课堂后一一把他们叫醒,然后又去对面喊另一批人——我们班就两个男生宿舍。我在桌前坐下等老师开讲,电脑莹莹的光明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似乎让宿舍里多了另一股力量。突然,有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在?”是铭发的,他是我的一个室友,和我同在上铺,而且邻近。我抬头向他那望去,看见他正等着我,我赶紧过去了。他对我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让他再说一遍,可我还是没听清。又一次后,他下床了,自己把电脑打开弄好,就又上床了。我感到一阵尴尬,感觉有些对不住他。

这时田又叫了我,其实我并没有听清他叫我,只是我看见了他叫我的口型。我走过去,他对我说了什么,我还是没听清。我让他大声点,他说:“铭刚才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听到吗?”这时我感到了不详,我隐约开始害怕了。“没有,一点都没听到。”我说,“我现在耳鸣,耳朵里嗡嗡地响,所以不大声说根本听不见。”我对他解释,也让他们明白我现在的处境,记得日后说话要大声,或者给我发消息。

中午太阳的三昧真火蒸烤得遍地都是短袖短裤细胳膊大长腿,我的耳朵也没有如我所愿恢复正常,我没有变更不安,只是感觉这是冥冥中的一劫。我从不迷信,所以我知道肯定是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或某一次做了什么才引发的耳鸣,但我暂时没有头绪。我想也许几天后就会自动好起来,根本用不着去看医生,心里更不必焦虑,这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的,就像大雨后的早晨,什么都是欣欣然如重生了一般。

下午王老师开了一个会,是有关一个跨境电商比赛的,我和铭及对面宿舍的博参加了。王老师把我们召集到一个教室里,给我们讲比赛的相关事宜。我耳朵嗡嗡地响,好在他说话声音较大,勉强能听清一些。在发问环节,我开始忐忑起来了,我怕他向我提问,万一我没听清而如今天早晨一而再再而三地请老师再说一遍,那我岂不是要糗大了。这万万不能。但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听不清楚,那就干脆坦白吧。我想老师是能理解的,只是可能会让其他人发笑。

老师确实问了我,但问题很简单,我也听清了,于是草草回答了事。我当时心跳个不停,生怕他说话声音一小,只剩下我耳朵里嗡嗡的响,然后我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我听不清没法回答,我不回答他没法继续说下去,整个教室充满尬尴的味道,在安静数秒后,其他人突然哄地一笑,我就要面红耳赤了,我的记忆里就多了一份难以忘记的场景了,而有时候难以忘记的东西未必是好的。

一周后,我的耳鸣仍旧,唯一的变化是嗡嗡声小了一些,这应是好转的迹象,只是照这样一点一滴地好转下去,该是何时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仅是这一周以来室友们对我听不清的无奈和我听不清的无奈就让我心里积攒了诸多无名怒火,就连脾气也有些微的躁动,生活被搅得像一坑稀泥,甩哪里都不成样子。我坚持不住了,于是在下午开过会后博陪我去校医院看看。

我是想出去看的,毕竟大医院靠谱些,但疫情之下出校需要报备批准,回来还要核酸检测报告,我不由得不打消了这个心思,除非耳鸣到了比较严重的地步。我们走进校医院,值班的白褂医生看到了我们,就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有些耳鸣,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说。

“来,坐这,我看看。”她指指旁边的一个椅子。

我坐下来,她打开一个小手电向我耳鸣的那只耳朵照去,仿佛一束希望之光从天而降。片刻后,检查结束,她问我:“以前有过相关疾病吗?比如穿孔、耳炎?”

我摇摇头,“没有。”

“那最近有吃辣吗?”

“没有。我忌辣。”

“熬夜呢?”

“没有,我不熬夜。”

问过一遍,她也找不出原因,就说没什么问题,过几天就会好的,让我不用担心。可这不是我一周前安慰自己的话吗?结果呢?症状仅仅减轻了一点。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和博离开了。我当然不相信她的诊断,于是我说:“去宿舍那边的私人诊所看看吧。”

我们去了,和校医院的医生一样,这个虚胖而给人感觉略有点玩世不恭的医生也问了类似的问题,我一一否定。不过他除了嘱咐让我好好休息之外,还给我开了一份药,让我先吃吃看,如果没用再来。

我付了钱,拿着一袋药回去了。其实我并不相信这些药能治好我的耳鸣,只是它给了我一点希望,给我一个吃完这些药耳鸣可能就会好的盼头,否则我可能会发疯的,因为这种被隔离一切都感觉太难受了,是个正常的心灵都会想崩溃的。

结果不言而喻,三天后我吃完了药,但耳鸣依旧,只是又小了一点,而这未必是药的功劳。我没有再去看,也不打算请假出去瞧,而是像老子一样,顺应自然,无为而治。

这是我心态的一大变化,也是我熟悉了耳鸣后的结果。我对治疗耳鸣不抱任何幻想了,我也不想被耳鸣打搅得每天心烦意乱,自从耳鸣以后,我就没过过一天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原来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都似做了一场梦。我回想起以前的自己,再看看现在的自己,心里一阵后怕。

傍晚,当我带着耳鸣嗡嗡地在操场散步时,我似乎找回了那个从前的自己。这些天我被当下困住,被当下迷惑了本心,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鸣这个让我烦恼的事情上来。如果一个人整天在想那些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心里不烦躁不痛苦才奇怪呢!而我之前就是这样。我被耳鸣玩弄于鼓掌之中,直到今天才发现路的出口。

看看周围跑步的人们,打篮球的健儿,踢足球的运动儿,校园的梧桐树已经郁郁葱葱了,绿绒绒的叶子一簇簇一团团,白色的梧桐絮在空中飘舞。我感觉这些天我错过了许多东西,惋惜却又感到一些庆幸。耳鸣以后,我的世界就变了样,眼里的色彩开始黯淡,耳里的声音开始消失,就连口也渐渐不能发声了。我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岛之上,像一个幽灵的影子。别人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别人。但是,也是耳鸣以后,我发现了一些以前生活中被忽略的色彩,听到了一些以前不曾注意的话,感受到了一些大多数人都未感受过的感觉——失去听力的感觉。我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耳鸣的世界,一个聋子的世界,也是一个残疾人的世界。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世界,因为你不置身于险是不可能进来的,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其他入口。

这个世界特殊的地方还在于大多数人的误解——也许不仅仅是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在这段时间里,我最渴望什么?同情还是怜悯,帮助还是救扶,都不是。我对他们有那么一些理解了。在我耳鸣期间,每天早上我都害怕有人叫我帮忙打开电脑,因为我听不清会忽略他的声音,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与我说话了,因为与我说话总是白搭,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我每天早上都提心吊胆,一听到细微的动静就要抬头四处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人叫我。但许多次那种似乎有人叫我都是无中生有,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回头让室友再次感到奇怪。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愿因此被孤立,我也不想在你们大谈特谈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耳鸣或耳聋的人是需要那么一些同情和理解,但他们更需要说话,需要有人交流,哪怕是手语,是文字,无声的世界寂静的可怕,沉默的口也许再也不愿意张开。而在这个快速的时代,有谁会愿意和一个聋子说话?又有谁有耐心和一个聋子比划手势?我们都是大忙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一些同情和怜悯——而看样子他们需要这些。可这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耳鸣以后,它让我看到了更多,想了更多。室友们的关心和体贴让我感动,我的耳鸣虽然没有痊愈,但也好了大半。偶尔一个人坐在教室自习,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总感觉它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而来的呼唤,诉说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只是可惜信息发错了地方。我的耳鸣在渐渐好转,也许不久就会痊愈,可我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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