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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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公元748年，农历十一月初三巳时刚过。外面酷寒，兴庆宫内却热气蒸腾，数十盆炭火在铜盆里燃烧。一帮宫廷乐师早候在帷帐之后，歌女、舞女只待令下。3年来，听歌赏舞早已成了唐玄宗的生活日常。
一曲《上元乐》刚刚开始，右相李林甫带着太史局官员请求进见，言有紧急要务禀报。
听有要事禀报，玄宗只好停了音乐，拉长了脸，一脸不悦地冲跪在地上的李林甫吼道：“有什么事，不能等上朝了再说吗，非要打扰朕之雅兴，你李林甫是宰相当久了吗？”
“嗯嗯，皇上，你已7天没上朝了，这事真等不得了。”
“噢，朕有7天没上朝了，这么久嘛，怎么朕感觉昨天才上了朝，唉，瞧这日子，过得太快了。”唐玄宗感叹道。“什么事，赶紧说，朕还要陪环环听音乐呢。”
“皇上，前天晚上，太史局收到消息，说老仙姜子牙准备下来走一趟。”
“姜子牙，哪个姜子牙？下来就下来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是早给你们说了，一般的仙人，你牵头办理了就行了么。”玄宗摸了摸脑袋。
“皇上，这次来的可不是仙童、仙侍这类小仙，而是一名资格很老的老仙呀。”太史局掌史袁纲插话道。
“老仙，我怎么没印象，以前下来过没有？”
“启禀陛下，微臣翻阅了几千年的历史档案，老仙自助武王伐纣、执鞭封神以来，一直未曾下凡。”
“他跑下来干什么，你们打听清楚没有？”袁纲的话让玄宗终于想起了姜子牙。
“没有，只是听说，老仙近来仙体欠安，想下来走走看看，颐养一下仙体。”
“具体时间呢？”
“老仙正在报玉皇审批，据说腊月初八启程，正月十五离开。”
“这么久？李林甫，朕命你，立即组织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庭议会商，要用最高礼仪接待老仙，制定迎接方案，朕要亲自陪同。”这老仙虽无仙位，却掌管着仙门，手里还有打神鞭，将来自己终归要百年归天的，这可得罪不起，玄宗暗想。
“不嘛，隆隆，你答应过要天天陪我听歌赏舞的。”贵妃杨玉环一听，皇上要从腊月初八，亲自陪到正月十五，一下子急了。
“环环，听话，朕也舍不得你，这一天不看你，朕就心里慌。但这老仙可惹不起，玉皇大帝都要听他的，这次我们给他接待好，向他争取一下，让他美言两句，等将来我归天时，争取可以带上你，那样我俩才算是真正的神仙夫妻。”
贵妃听罢，也不再说啥，李林甫领命出了兴庆宫，直奔政事堂。
2
李林甫赶回政事堂，立召三省六部官员开会。
“王大人，你先请！”工部尚书谈德雄朝户部尚书胡仁义躬了躬身。
“那怎么行，你是长者，你先请。”胡仁义推辞道。
“这可不行，户部在前，这是规矩。”谈德雄笑道。
“那不行，荀子说‘长幼有序'，你是老师，你先请。”
“两位尚书大人，还在谦让，我可不客气了。”吏部尚书任错看着还在谦让的胡仁义、谈德雄，阔步迈进了政事堂大门。
“那当然，六部吏为先，任大人应该先行。”谈德雄、胡仁义异口同声地说。
“让下，让下，你们俩让下。”谈德雄与胡仁义正要继续谦让，响亮粗壮的声音响起，兵部尚书安天下刨开两人，大踏步走了进去。
“莽夫！”谈德雄、胡仁义朝着安天下瘦小的身影，露出了鄙视的面容。
“咱俩同行。”谈德雄、胡仁义相视一笑，一齐迈步进了政事堂。
……
“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我们吃了午饭吗？”谈德雄吐槽道。
“就是，我家今天杀了熊，正蒸着熊掌呢。”胡仁义晃着圆滚滚的脑袋，想着家里的母老虎最多给他留几口汤，不无遗憾地吞了吞口水。
“任大人，你和李相国关系最好，可知是什么事，这么急。”刑部尚书曲达昭看着任错。
“不知道。”
……
“陛下要求我们用最高礼仪接待，太史局官微人少，恐怕难以胜任。”袁纲坐在角落里，率先发言。
“兹事体大，我想应由中书省牵头实施，礼部定全力配合。”礼部尚书贾正经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这儿需要草拟的陛下的御旨还有一大堆呢，哪忙得过来，再说，这里面更多涉及礼部，我看礼部牵头是比较合适的。”中书令严细致瞪着眼看着贾正经道。
“人事好办，仙事礼部从未牵过头。”贾正经反驳道。
“现在天下太平，兵部的事情最少，建议兵部牵头。”侍中令史劳辛建议道。
“安尚书，觉得如何？”李林甫看着心不在焉的安天下问道。
“什么如何？”安天下一脸茫然。
“有人建议，兵部来牵头老仙迎接事宜。”
“谁他妈乱建议，这事管老子多大的事，领兵打仗你看老子推托过吗。”安天下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别看他个子小，讲话却始终声如洪钟，仿佛一口气都用在了讲话上。
“那当然，本来就没打过仗嘛。”不知是谁背后嘀咕了一声。
“好啦，安尚书，别激动嘛，我就看你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开个玩笑罢了。”史劳辛笑道。
“我看还是按老规矩来，以前都是太史局牵的头，而且只有太史局才可以上通天庭，建议还是太史局牵头比较合适。”刑部尚书栾宣建议道。
“仙童、仙侍还好说，大仙我从没侍候过，没经验不说，而且级别也不够。而且这次仙人级别高，滞留时间长，我这点儿的人，根本不够 ”
“好啦，这事就不争了，迎接的方案仍由太史局负责，毕竟你们是长期和仙人打交道的部门，虽然以前基本上都是接待的仙童、仙侍，但理是相同相通的，陪同是陛下亲自陪，无需你操心。礼部、工部、兵部等相关部门全力配合。”见争执不下，李林甫来了一个快刀斩乱麻。
……
3.
“今天召大家来，主要有几个问题要与大家商量一下，具体情况，袁纲你来说。”李林甫看着群臣。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老仙吃的问题，经过打听，老仙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餐风饮露的，这在夏天还好办，但现在天寒地冻，不好解决。”
“风怎么会是问题呢，虽说我们这儿风不大，但每天都有呀。”安天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恐怕不行，现在是冬天，风太冷，加上老仙仙体不好，恐怕这种生冷的风不易食用。”
“肤浅，这风能行吗，大家用脚指头想想，现在刮的是什么风，西北风呀，咱们能让老仙吃西北风嘛！”贾正经一面说，一面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
“确实不行，只怕今年我们让老仙吃了西北风，明年老仙定让我们大家都吃西北风。”
“风，我想还是东风好，又轻又柔，暖暖的，还带着花草香。”
“谁不知道东风好，可是现在到哪里去找东风呢？”
“由太史局出马，学学孔明先生吧，借点东风。”
“好主意！”
“好主意！”
……
“不行呀，去年风神的仙童下界，回去后，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前年雨神仙童下界时，贵妃娘娘曾亲自作陪，但他下界，是连贵妃娘娘面都未见上，因此生了气，现在无论我们怎么烧纸画符、许愿磕头，他都不回，今年还在我江淮地区刮了两次大风，造成了农作物减产。”袁纲说到。
“能不能找找关系，直接联系风神，请风神大人帮忙。”
“恐怕行不通，平常我都联系的小神，大神们根本就不认识我。”
“袁纲，这就是你的问题，让你平时多沟通、多联系，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神到用时方知难了。要不是看在你爷爷袁天纲的份上，早免了你的职，杀了你的狗头。”李林甫瞪眼看着袁纲
“宰相大人批评的是，小人知错。”见李林甫冲自己发了怒，袁纲吓得跪下来，直打哆嗦。“要不，请皇上出面，烧两柱高香试试。”
“现在南方还比较暖和，要不到南方去采点风，再快马加鞭地送回来。”谈德雄建议道。
“只怕送来不新鲜了。”
“没问题的，多盖几床棉絮，加几个暖水瓶，应该问题不大。咋贵妃娘娘的荔子不也是从南方送来的么。”说到这里，谈德雄自信满满地挺了挺胸。
“好办法，那这事就请谈尚书落实下。”李林甫说道。
“怎么又是我，我就是建个好议，事情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看来还是不说话的好。”谈德雄刚埋汰两句，看着李林甫的笑容，似乎一下子掉进了冰窖，感觉更冷了。
“再说说吃吧，大家都发表下高见。”李林甫看了看大家。
政事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只听外面的风呼呼地刮。
“没人说话，我就挨个点名啦。”李林甫微微一笑。
“露有数百种，高山松露、黎明晨露、夏日荷花露、龙井茶露……当然最珍贵难得的还是天山雪莲露，老仙到底喜欢哪种露，这个必须弄清楚才行，要不就太麻烦了。”贾正经照例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
“是的！”
“嗯嗯。”
……
众人争相表态附和。
“老仙喜食什么露？由袁掌史负责打听，采集和运输照例请谈尚书落实。下一个问题。”
“怎么又是我，我可什么都没说。”谈德雄心虽不满，却不敢得罪李林甫，只能小声嘀咕。
“再就是乘，老仙上了年纪，下界又不许腾云驾雾，骑马速度快，但是太颠；坐轿虽然平衡，可速度又慢；马车兼具二者之长，但对道路要求高，我研究了下，老仙以前征战，常乘马车，所以建议用马车，不知大家意见如何？”
“袁掌史也说了，马车对道路要求高，很多地方根本不能通行，所以马车只能做为主要方式，轿还得准备才行。”
“我想，应该先确定线路，再根据线路来定交通方式。”
“我也觉得应该先定线路，线路定了，沿途破损的路该修的要修，没路的地方该新修的就要新修。”
“我赞成马车与轿都备好，只是用几匹马，用什么马；用什么轿，几人大轿得清楚。”
“天子六驾，老仙地位高于天子，我想怎么也得八驾才好。轿呢，陛下出行，大道30人抬，小道8人抬，我想老仙，大道50人抬，小道16人抬，只是路可能得加宽才行。”
……
“嗯，很好，乘的事大家已经讨论很清楚了。线路由袁掌史负责草拟，但一定要精挑细选，马车用八驾，全用金色汗血宝马，不能有杂色；轿夫选118名身强力壮、同年同月同日生的17岁童子备用，大道用48人抬，小道用16人抬，户部负责选择培训；工部负责路的加宽修葺；兵部负责沿途禁闭，不得惊了仙驾。还有问题吗？”李林甫感觉有点累了。
“最后一个问题是老仙的休闲娱乐怎么安排？”
“以前老仙喜欢垂钓，现在还有这习惯么？”李林甫问道。
“好像还有的。”
“什么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你这掌史怎么当的？打探清楚，倘若老仙依旧喜欢垂钓，备嫩竹竿、藕丝线、直钩若干。”
“哈哈哈，嫩竹竿、藕丝线，李相这是要钩什么鱼呀？”安天下大笑。
“你一介武夫，懂个屁，老仙钓的从来是意境，岂是真鱼。”任错在讥讽安天下的同时，不忘朝李林甫点了点头。
“知我者，任尚书也。”李林甫回头一笑。
“我懂个屁，你不就一个书呆子，多看了几天之夫者也罢了。”安天下憋红了脸。
“我们这些读书人，当然比不得安尚书有个好干爹。”任错反唇相讥，却不忘拉上堂中的所有文人。
“任尚书要不和安尚书打一架，我等为你加油助威，如何？”爱开玩笑的史劳辛看了看身材高大的任错，仿佛唯恐天下不乱。
“好啦，你们也别尽针对安大人。”想起安禄山正日渐得势，李林甫常感坐如针毡。“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抓紧准备，散会。”
4
天气更冷了，雪已经连着下了几场，长安城内已成粉妆玉砌的世界。天寒地冻，朱门酒肉依旧香，长安城却变得异常地安静，全没了往年年关将近的热闹劲儿，寻常人家，除60岁以上的老翁老妪、14岁以下的孩童外，其余的已先后被征召，加服劳役去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一切都罩在神秘之中。
玄宗慢慢地也开始忙碌起来，三天两头，不是外出巡视，便是组织庭议。
农历十二月初二，玄宗在宣政殿再次组织三省六部庭议。
“连日来辛苦大家，老仙驾临时期将近，大的事项都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但小问题很多，细节上必须考虑清楚。朕昨日亲验发现两匹马有几根杂色，斩了2名负责的太仆寺马官，就是要给大家提个醒。朕不滥杀无辜，却要杀一儆百。”
“皇上圣明！”
“另外2匹马要在3天前找到。”
“回禀陛下，你昨日刚下御旨，太仆寺已全员动员，在我大唐各马坊全力寻找。礼部主客司衙署也已召集西域各国使节，向各国征集。”李林甫答道。
……
“陛下，微臣还有两件事请奏。”
“说。”
“按照你的指示，老仙在凡界下榻各地均选了当地最好的住房，只是这京城……”
“你是说朕的兴庆宫吗？”
“微臣不敢！”
“老仙地位特殊，在京期间，朕就把兴庆宫让出来吧，只是得暂时委屈朕的环环几天。”想起当年因为不让火神童子入住皇宫，火神童子怒烧半座皇宫的事，玄宗仍心有余悸。
“皇上圣明！再就是昨日刚打探到，老仙近两百年来，爱欣赏歌舞表演。而当今天下，最能善舞的，便是娘娘，所以……”
“这事朕做不了主，朕要回去做做环环的思想工作才行。好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
“散朝！”
……
兴庆宫内，仙乐阵阵，歌舞升平。
“皇上，你都好几天没来这儿了，我都无聊死了。”
“朕忙，老神仙下界的事实在马虎不得。朕这不一有空就来了么。朕保证，这几天都是在御书房过的夜。”玄宗一面说，一面选了一块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
“皇上，今天一定是有事吧！”贵妃吃完苹果，柔声道。
“呵呵，知我者，环环也。两件事要辛苦下朕的环环，一是老神仙在长安要住兴庆宫，只得辛苦环环随朕搬出去住几天。二是老神仙近年来好歌舞，朕想请你届时，给老神仙跳一曲贵妃醉酒。”
“不嘛，皇上，其它宫我住不惯，贵妃醉酒我可只跳给你看。”
“环环，委屈一下嘛，上次火神童子的事，你是知道的，要是老神仙降罪，恐怕事情会更严重，再说，将来你上仙庭的事，我还想拜托给老神仙。”
“好吧，三郞，为你我就委屈一下。只是三郎，你得补偿人家才行。”
“好，你堂兄朕会尽快安排他出任宰相，咱们的义子安禄山，朕就再升他一级。环环，你看如何。”
“那臣妾就代哥哥、山儿谢陛下隆恩。”贵妃说着起身下跪。
“环环，快别这样。”棘手的问题解决了，玄宗心情大悦，双手托起了正要下跪的贵妃。
5.
农历十二月初七，万事具备，只待仙风。不料，太史局却于当晚收到消息，老仙取消了原计划的下凡旅程。长安城又飘起了大雪，只是这个冬天更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