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又名布谷、子规、杜宇,在农村家喻户晓,深得农民喜爱,农民视它为神鸟。
春末夏初,“芒种”时节,杜鹃从天而降,霎时,“快快割麦!快快播谷!”“快快割麦!快快播谷!”的嘶叫声,久久在天空回荡。那叫声,激越,悲壮,苍凉,执著,此起彼伏,昼夜不停,令人动容。宁静的村庄沸腾了!磨镰刀,打麦场,还未“开镰”,麦香已经浸满农民的胸膛。
今天的人们,很难体会杜鹃声声带给农民的惊喜。在靠天吃饭的年代,农民缺衣少穿,食不果腹,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就是怎么填饱肚子。春节过后到麦收的这段时光,是一年中最最难捱的日子。此时,青黄不接,陈粮早已吃完,新粮还未下来,榆钱、槐花、荠菜、苦菜等等,能入口的都吃光了,米缸见底,家徒四壁。为了活命,很多人家不得不全家出动,扶老携幼,逃荒要饭。留在村里的,也度日如年。
老赵家就是如此。老赵住在华北平原的一个村庄,连续两年大旱,收成微乎其微,家里早就断粮了。他上有老下有小,老娘已快八十岁,五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顿顿菜稀粥,孩子们的脸都绿了,老娘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终日愁容满面。
这段时间,他在工地挖河,一来响应大队的号召,二来也是省点口粮,因为河工管饭。这天上午,他们正在干活,恍惚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一激灵,对着大话小话的工友们大声吆喝了一句:“大伙静静,大伙静静!”工友们静下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下听清楚了——“快快播谷,快快播谷!”声音嘹亮,一声亢过一声。工地炸锅了!布谷鸟来了!布谷鸟来了!大家奔走相告。这些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最清楚,布谷鸟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平日沉默寡言的老赵,此时一下子来了精神,兴奋地对着天空,吼了一嗓子:“穿林海,跨雪原!”
杜鹃声声,让留守在村里的女人们也有了笑容。老赵的媳妇儿,在听到“布谷、布谷”的一刹那,眼里就盈出了泪花:“布谷鸟来了,俺娃有救了”!她破例在熬粥时多放了一把面。老赵的老母亲,则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来到院子里,点上一炷香,拜上三拜,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
杜鹃声声,让背井离乡的人,止住了逃荒的脚步。此时,他们再无心在外漂泊,眼前浮现的是金黄的麦浪——回家,收麦去!
杜鹃声声,似号角,如甘霖,温暖了荒芜的心扉,激起了生活的渴望。杜鹃声声声入耳,农民岁岁盼年丰。农民对杜鹃,不仅是喜欢,更是敬重,那种感情,是千百年来共同面对大自然时锤炼出来的,他们把它视作朋友。在农村,任谁,若欺负杜鹃鸟,定遭到全村人的痛骂。
杜鹃声声,那是希望之声,是吉祥之声,是救命之声。
若到此为止,杜鹃真可堪当“鸟中义士”。然而,世间事,有时就这么不可名状。杜鹃对人重情重义,它催农事,传佳音,吃害虫;对同类,却不大讲究。杜鹃和斑鸠一样,好行欺骗的勾当,因而被列为动物王国十大欺骗高手之首!
原来,这个家伙懒得出奇,自己从不筑窝,都是借窝下蛋。它有时借喜鹊的窝,有时借乌鸦的窝。借就借了,气人的是,它下完蛋就飞,把抚养儿女的重任甩得一干二净,由喜鹊、乌鸦代为孵化、饲喂。这就惹了众怒了!要知道,舐犊之心皆有之,在大自然,人界、鸟界,都极其看重繁衍生息。有道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那是子女的孝敬。子女对父母这样,父母对儿女更如此,哪有为父母的不抚养孩子的道理!自古以来,凡只生不养的,人人得而唾之。另一方面,喜鹊、乌鸦都是糊涂的妈,让杜鹃钻了空子。因为这俩妈都没有检查的习惯,窝里的蛋是不是自己的,看都不看,只要有蛋就辛勤地孵;孵出来,又慈爱地养——问题来了,你们这么有爱心,那厮却不地道。据说,杜鹃衔食回窝看望孩子时,只喂自己的孩子,一个窝的其它孩子,一概不问,太无情!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了杜鹃的自私,小杜鹃非常凶残,贪食,是一个窝里最肥的。不仅如此,它还将同巢养父母所生的小兄妹,全都挤出巢外摔死,独享养父母的恩宠。所以,坊间说,杜鹃是鸟中的流氓。
当然,杜鹃借窝也不是每一次都得手。话说某天傍晚,在一棵老槐树上,乌鸦爸爸、乌鸦妈妈经过一天的劳作,终于把爱巢搭建好了。乌鸦很聪明,窝搭得相当好看,比喜鹊窝还精致,能抵挡刮大风、下大雨——鸦爸对鸦妈说,从今以后,偶们就在这里恩恩爱爱,直到孩子出生,把孩子养大!鸦妈幸福地点点头。一切妥当,鸦爸鸦妈双双起飞,去觅食,等它们唱着歌回来时,却发现了端疑。“咦,怎么爱巢被占了?”近前一看,是杜鹃这贼!原来,灰杜鹃从清早就在它们周围转悠,找啊找,再找不到窝,它的蛋就得落地上了。正发愁时,看见了这两只比翼齐飞的乌鸦。哈哈!有了!它高兴地飞将过去,果然看见了一个漂亮的窝。刚刚钻进去,还没有卧稳,两只乌鸦回来了。一场厮杀开始了!鸦爸鸦妈一左一右,左攻右突,直啄得杜鹃鲜血淋漓,杜鹃很快败下阵来。无奈,这厮只得继续憋着蛋找窝。
可怜见的,你要是自己筑个窝,哪有这么狼狈?
凡此种种,皆是坊间传闻。杜鹃到底如何,是不是真这么阴险、歹毒,有待考证。给我浓厚兴趣的是,杜鹃卓尔不群的生存状态。杜鹃是快乐的鸟,杜鹃是自由的鸟,杜鹃是活出自我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