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趣

鹅是家禽，有趣。

鹅走路，有趣。鹅走路，神气。昂着高傲头，踱着方子步，大摇大摆，大模大样，不疾不徐，不紧不慢，旁若无人，自信爆棚，“绅士”得令人忍俊不住，把同类的鸡和鸭甩出几条街。鸡走路蹑手蹑脚，贼头贼脑，迈一步，头伸多长，生怕前边有埋伏，一受惊吓，就扑棱棱横飞。鸭走路，拽拽的内八，摇头摆尾，那感觉就跟头带不动尾似的；话又多，走一路，“呱呱呱”的叫一路，唯恐世界不知道它的存在。同是家禽，差距咋恁大呢？原来，人家鹅，出身高贵，前世是骄傲的大雁，“虎落平阳”，才被人类驯化，成为“炕头王”。前天午饭后，从食堂出来，一眼看到同事老王，正踱着方子步，边走边剔牙，不时大声地与人打招呼。一个同事悄悄对我说，老王自从儿子考上清华大学的研究生后，人都变了——瞧那神气劲儿！还真是！往常走路猫腰，现在胸挺老高，信心爆棚呵！那一刻，我一下子想到了鹅的神态——当然，我没说出来，心里暗笑，思忖着：莫非，人，得时不时“鹅”点？

鹅吃饭，有趣。鹅吃饭，讲究，素食主义者，只吃嫩草、谷类，吃相优雅，一抬头、一低首，就像跳芭蕾。并非有意挤兑鸡鸭，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鸡鸭都杂食，荤素都吃。鸡吃相贪婪，就餐时无暇顾及，啄如捣蒜，啄就啄吧，还恶作剧。你看，那个老公鸡为了取悦暗恋对象——一只小母鸡，在群鸡会餐时，就给小母鸡下了个绊子。只见它叼了一个小石子，冷不丁的扔给小母鸡，小母鸡咯咯咯地跑过去，以为天上掉了个馅饼，结果，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呢，就被老公鸡一口叼住——得手了。恋爱本自愿，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抢亲吗？鸭子吃饭最有意思。鸭子不能见主人喂食，主人一喂食，鸭子就自私地“赶快吃吧”“赶快吃吧”的叫唤，再多的食物，都堵不住鸭子的扁嘴，它吃多长时间，就“赶快吃吧”多长时间，全然不顾同伴的心情。

鹅爱美，有趣。鹅是家禽界的美男子，腿长脖子长，有范。何故？除了血统外，还因为爱美！鹅只要一空下来，就梳理羽毛。它用喙沾上水，梳呀梳呀梳呀，但凡能够到的，它都要理一遍，有时一天要梳理好几次。所以，什么时候看到鹅，都觉得鹅很“透实”。再看鸭子，专爱在泥水里滚，周身从头到腚都腌臜，再加上自身腿短脖子短屁股大，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萌萌的，像个活玩偶。雄鸡倒是威武，但一想到它强抢“民鸡”的恶行，就觉得这厮品行不端，懒得理会。

鹅看家，有趣。普天之下，都知道狗看家护院，未在农村生活过的，还真不知道鹅亦能看家。狗的忠诚，赢得了主人的宠爱，但狗有一个坏毛病，嘴欠，贪吃，经常偷吃主人的东西，尤其是在生活困难的时候，若偷吃了主人留给孩子的一块肉，就遭主人嫌弃了，免不了一顿棍棒加身。鹅，就不同了，从来不干偷鸡摸狗的事。鹅身体里沸腾着恐龙的血液，是出了名的死战不退，有家禽界的“战斗机”之说。只要它看不爽，即便是惊悚的毒蛇、凶狠的狼狗，它都在十几米开外，飞奔过来攻击。进攻时，它挺直脖子，压低头部，张开双翅示威，然后径直扑腾过来，简直就是禽界的“唐吉坷德”。鹅听觉敏锐，反应迅速，叫声嘹亮。听见动静，大叫一声，逆风能听二里地，似乎在说：“本尊在此，谁敢造次？！”话说回来了，鹅为什么如此勇猛？嘿嘿，还真有原因。那是因为鹅的眼睛是凸出去的，相当于凸透镜——看官可明白？这就意味着，在鹅的视界里，所有的都是“小人国”。一个两米长的黑腹蛇，鹅看了像个小蚯蚓，它敢戏弄它；一个大狼狗，鹅看着也就是个小老鼠，它不怕；一个一米七、八的大人，在它眼里，和自己高矮差不多，它会追着不放。哈哈，这藐视一切的劲头，多少人身上缺哟！

鹅，是不是很有趣？不过，这些趣，只是鹅的俗趣。鹅还有雅趣。鹅的雅趣，说出来吓死你！夸张点说，它催化了一个大书法家的诞生！

喜欢书法的都知道，有一个大书法家，爱鹅到了痴迷的地步。据载，不管哪里有好鹅，这个书法家都会饶有兴趣地去看，或者干脆把它买回来玩赏。他不仅爱鹅，也喜欢养鹅，认为养鹅可以陶冶情操。匪夷所思的是，他从鹅的行走、游泳的姿态中，体会到了“自然的就是美的”的大理，领悟出了书法执笔、运笔之奥妙：执笔时，食指要像鹅头那样昂扬微曲，运笔时则要像鹅掌拨水，方能使精神集中贯注于笔端——这就爱到境界了！这等领会，绝对能申请专利！那么，究竟是谁这么神奇？东晋书法家、书圣王羲之是也！至于“王羲之书换白鹅”的故事、“鹅池碑”的传说，在民间已流传了一千多年，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美谈，是博大精深的书法文化的一朵浪花，这里不再赘述。

晚饭后散步，旁边一对母子有趣的对话。让人莞尔：

母亲：宝宝，背一背那首鹅的诗吧。

儿子：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母亲：怎么停了？

儿子：妈妈，红掌是什么？

母亲：红掌是鹅的脚——

儿子：你见过吗？

母亲：没有。

儿子：鹅为什么长红掌？

母亲：鹅就是长红掌。快背——

儿子：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母子的对话，让我又一次想到鹅。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鹅为什么是红掌；那个经常萦回脑海的问题，也跟着浮了上来：假如这世上没有鹅，王羲之还能成为书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