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有法

书法有法——这不是我说的。我不懂书法，说不出这等金句。道出这经典之言的，叫孙晓云。

孙晓云何许人？著名书法家，中国书协主席，她是自有中国书协以来的首位女主席。

按理，一个既不懂书法，也不练毛笔字的素人，对书法、书家品头论足，有点自不量力。但一想到书法乃国粹，书法兴亡，匹夫有责——腔子里的丹田气便蹭蹭地上冒，就权当是为这位江苏老乡站战队、替女同胞喊一嗓子吧，尽管声音弱弱的。

并不是她当上主席才知道她的名字。孙晓云是江苏的女儿，一直生活在南京，她是南京的骄傲，也是江苏的骄傲，她的书法享誉全国乃至世界，她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媒体上。

评论界对她的书法有诸多赞誉：“锦衣玉衽而不露锋芒，丰肌淡彩而天然骨秀”；“静态、雅意、清气”，“如新松之秀发、乔木之劲健”；“苍秀之美”……我最感兴趣的，是那句“书坛虔诚问道者”——

“书坛问道者”——令人肃然起敬。

问什么道？当然是书法之道，书法的笔法之道，书法的本体之道。

在书法领域，一直是男性唱主角，两千年不变。一介弱女子，想要在须眉驰骋的书坛生存、立足、站稳，没有几刷子，绝无可能。晋代女书法家卫铄卫夫人，相传是王羲之的启蒙老师，在书法艺术实践、书法艺术理论两方面，都有重大建树。孙晓云在名家荟萃的当下拔得头筹，靠的不是标新立异，更不是曲意逢迎，而是本本分分，虔诚问道。早些年，她就在媒体公开喊出了“书法女红”的口号，意即女人习书法，如同缝缝补补做针线活，是闺秀必备棋琴书画之技艺，而已。

在有的人看来，如此对书，缺乏宏图大志，上不得台面，小女人气；我却以为，正是这颗平常心，让她把目光始终锁定在书法自身的笔法，而不是书法以外的光环上，踏实练笔，60年如一日，终成一代大家。

中国书法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它有着让全世界人民敬慕称道的书法文化。书法有它的艺术创作规律，就是天顶星人也要讲规矩的。但曾几何时，书界充斥着浮躁、庸俗、铜臭的恶习。打着张扬个性、追求宣泄、开拓创新的名号，铺排所谓的新、奇、怪、丑，似乎不新奇不为美，不怪异不是荣。云里雾里者，有之；“群魔乱舞”者，有之；头衔、名头大到令人瞠目。对书家的评说，也常不从书法本体去考量，而偏重于探究书体外的诸多元素。诸如：参于何种“书协”？且任何职？师从何人？得奖何级？等等。古代文人终生用毛笔写字。其间，痴迷于书法、且为书灿烂者，犹如天上的繁星，数不胜数。他们为人为书与当下截然不同。书法是自然的、天成的、无为的、炼狱的……诗意的活着、平常的活着、坦诚的活着，是写好字的前提，也是写好字的根本。

孙晓云生于1955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上山，下乡，当兵，后两考大学都未中，若非绣花一样地练习，书法殿堂的大门，或许永远也不会为她敞开。诚然，家庭环境也为她打通书法通道，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出身书香门第的她，从3岁开始，就在外祖父——大名鼎鼎的古文字学家、金石书画家朱复戡的指导下，以“女红”之态度、心境修习书法。在她临摹孙过庭的《书谱》不顺手的时候，是她的舅舅为她解开了“死穴”，让她豁然开朗。除了功力和灵气，她还善于思考。她的书法著作《书法有法》，就是她独立思考的结晶。

这部书，是她半生修书的心得体会。卓尔不群的是，她把枯燥的书法演变、理论，皆以60篇 “日记体”书法散文，像章回小说那样，生动呈现。文笔清新、简练，然又言之有据，史料严谨，论证严密，深得读者喜爱，十年供不应求，畅销不衰，还被翻译成日文、韩文等多国语言，先后由国内外7家出版社28次再版，成为最受欢迎的书法书籍，没有之一。

孙晓云主要师承二王、孙过庭，在为书的过程中，在线条和笔法的探索方面，她独具匠心。“以右手经典执笔法有规律地来回转动毛笔，令笔画纵横自如的方法，即是‘笔法’。运用这种笔法，即是‘用笔’。严格地说，用笔法写成的字才是‘书法’。”她这样解释“书法有法”之“法”。“‘楷法’并不是指楷书之法，而指左右转笔还原之法，是不限于楷书的。确切地说，‘楷法’，应作‘楷模之法’。”她探幽索源，揭示“转笔”这个不传之秘，得到书界的普遍认同。

从汉至今，中国书法已建构了一个文化万里长城。王羲之被推崇到至善至美的地步，其《兰亭序》被看作为书法领域中的《红楼梦》。中国书法与中国文学，异流同源，其流派亦可称为豪放、婉约两大派别。或豪放、或激越、或雄浑、或悲壮；婉约之、俊美之、飘逸之、含蓄之。古今法家认定：似乎王字兼而有之。斯俨然黄山哉！书法到了现代，仍有高山仰止的大家，赫然引领。从徐州走出去的大书法家张伯英，其字，雄浑，厚重，像是排成三排的徐州人的冲天呐喊；让毛主席最敬重的民国大才子于右任，最擅草书，被誉为“旷代草圣”；张伯英的再传弟子，启功大师的书法，被业界认为“二王的用笔，欧柳的结体”，最后自成“启体”……这里，我赘述种种书法文化现象，旨在诠释孙晓云书法生活的重要意义。王字是正宗的、伟大的、辉煌的。她痴迷“二王”，对孙过庭的《书谱》，也练到“衣带渐宽终不悔”。章法是书法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总体而言：字与字，行与行，天头地脚，她均能做到一气呵成，起伏随势；就字而言，布白得当，点画顾盼，裁花取势，气畅神闲。

书法是线条艺术，终久演习，方可驾轻就熟。用软毛笔在宣纸上为字，这就叫限制。书法是一门限制艺术。赏字看线条，即可知为书者的腕下功夫。至于孙晓云书法在线条运用上，有哪些具体的特点，诸如主线条如何，勾联处怎样，落笔什么特点，走笔什么趋势……我不是鉴赏家，就不班门弄斧了。

“书法有法”，是正本清源，这是让书法艺术回归其自身发展的正确轨道。“有法”之“法”，既尚古——崇尚古人的优良传统，又尊本——尊重书法艺术本体的发展变化；既创新——着眼当前放眼未来的创新，又点染——“工匠精神”在书法艺术领域的点染。

尚法是一个时代的总体要求。书法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文人的真正颜值是书法——它是文化门面。一手好字，余辉三代。

丑书、怪书，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