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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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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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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泉眼?还是诗眼?

对这孔近在咫尺的泉——拔剑泉,向往已久。

曾有过两次成行,差点就接近了:一次是车刚买来那会儿,手痒痒得缝闲便上路,就想到了拔剑泉,离得近,在郊区,车少人少,正好可以两全。谁知,车到半路,仪表盘上出现了一个符号,“笃笃”作响,吓得花容失色,雅兴顿消。另一次,是两年前的春天,特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思忖着这回可要跟这个心心念念的见面了吧?又谁知,车子从主路拐入偏路没多久,喧天的锣鼓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渐行渐响。及至跟前,只见人头攒动,彩旗、条幅、“狮子”一样不少。一打听,有商业活动。不用说,今天看泉的人,定不会少。看泉需要静,否则,如何能听泉声?罢了,一赌气,打道回府。

这一次动意,干脆拽一下,来个月下听泉?跟闺蜜一说,两人一拍即合。

又是翻日历,又是看天气预报,择了一个有月亮的傍晚前往。现在的路,出奇的好,一条大路,二十几分钟的车程,眨眼之间就到了。

过去,与拔剑泉虽无缘相见,但这个名字,却一直萦怀在心。

太喜欢“拔剑泉”这三个字了。带着几分豪气,几分侠气,几分霸气,似乎一个帝王的威武、气象、格局、气质,都被那一柄长剑,“拔”了出来——妥妥的悲壮!对,拔剑泉与汉高祖刘邦有关。“楚汉战争”时,刘邦被项羽穷追猛打得走投无路、人困马乏、饥渴难忍,是他划破天空的一剑,“戳”出了拔剑泉,这才让他得以起死回生。

停车场就在拔剑泉大门牌坊的对面。停好车,就听见“咚咚咚咚”的水流声,声音清脆,动力十足。循声望去,牌坊的左侧,是一条小河,河中的巨无霸水车正在转动。河水汤汤,水质清亮,完全不似此时本地其它水域的蔫、浊。这应该就是玉带河了。玉带河是引泉的河,拔剑泉的水,在蓄水湖稍作停歇后,经玉带河引出——流向哪里了呢?

说来难以置信——通过两个提水站,流入了10公里外徐州城里的云龙湖。也就是说,云龙湖的水不是死水是活水,且是泉水!是谁把两不搭界的一泉、一湖勾连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宋时,曾任“知徐州”的苏东坡。之前,我还将信将疑,认为是出于宣传需要——云龙湖的水域面积比西湖还大,靠一眼泉就能支撑?现在,信了。雨季还未来临,这湍急的水流,说明这孔泉不是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摆设,而是像传闻那样,每天有2500立方米的出水量。千年石头会说话。水车旁,那些被泉水冲断的,千层饼一样不规则的石墩子,厚厚的青苔,浑圆的棱角,也是无声的见证。

其实,选择夜游,不全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一来白天人太多,听泉未必可能;二来拔剑泉名气不小,园子却不大,也就相当于过去大户人家的后花园,而园里、园外的或景点或故事,早就听出了老茧,今天更像是来对号入座。

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小小的皇桥,曲折的长廊,精致的水榭……园内的景色,很难与刀、与剑相联系,一派江南韵致。

当拔剑泉蓄水湖尽收眼底时,心里不禁一“咯噔”——

“真美!”我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赞叹。

但见湖的周围,有杨柳依依;湖面,镜子一样,清澈,莹亮,干净——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着实震慑了一把。水底的水草依稀可见,这样的水质,是只在高海拔的洱海、赛里木湖才有的!没想到,在家门口,也有这样的世外桃源。甚至,连体感,都湿湿的、润润的,全无夏日的燥热感。

一切的一切,皆因这孔泉。这里的人们把此泉叫做“龙湫”,雨季不溢流,旱季不干枯;就是大旱之年,泉水也旺而不枯,难怪这里山拥水,水润山,山水一色,物阜民丰。

沿着湖岸慢慢走,一碑一石都故事。

湖的迎面处,有一个竖着的石碑,上面红字刻着“拔剑泉”,三个大字瘦而不弱,柔中见骨。再往里的水面上,有一个桩子式的石头,可别小看它,其大半截身子被水淹没了,相传它是刘邦的“试剑石”。当年,苏东坡曾带着弟弟苏辙来此游览,兄弟两个都有关于这块石头的诗文留存。至于东部的刘邦像,西部的雕塑“石祖”,因天气渐暗,未做停留。

我们的心思还是在拔剑泉即那孔泉眼上。拔剑泉的泉眼为菱形,犹如宝剑插入地面后留下的痕迹,泉口被镶在一个长方形的有龙纹雕刻的大井里,外围有栏杆,整座井与拔剑泉的石碑,遥相呼应。

夜幕四合了。远处、近处有灯火点点。泉眼里边,黑乎乎,看不清。能跟“神泉”促膝谈心,只在晚上有这机会,两个人都很兴奋。井里的水,是舀上来就能喝的,可惜没带水杯。我们在井台上席地而坐,听泉,待月。

我幻想过泉声。一年有四季,四季泉不同。如果把泉声比作乐器,春泉应该像小提琴,婉转悠扬;夏泉应该像贝斯,铿锵有力;秋泉像黑管,冬泉像扬琴……那么,在这个初夏的夜晚,亲爱的,你会弹奏什么音符呢?

月亮升起来了,大地沐浴在一片银辉之中。整个蓄水湖,像一个巨大的平面镜,平静,安详。

谁都不说话。两人背靠背,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水面上不时有弹跳的声音,是鱼儿在扎猛子么?知了、布谷鸟、青蛙,争先恐后地唱着歌,远山、近水,鸟鸣、蛙叫,灯火、树影,让夜晚的拔剑泉,美好到窒息。

不知道是外界彻底静了,还是内心确实妥了,反正,坐下来不多时,就有低沉、短促的“汩汩”声撞耳鼓,我们不约而同蹿到井口,一边一个,把耳朵支棱起来——苍天不负有心人,是泉声!虽然没有坊间传闻的有趵突泉那么大的动静,也可能是时候未到?也不是我之前想象的贝斯,那又怎样呢?还是天籁!悦耳、动听。我们久久沉浸其中,感觉与大自然近了,与先人近了,与大地近了,身心都接受着一次洗涤……

“你相信有造物主么?”我问。

闺蜜被我问得一激灵,四下看看:“不信。”

她回答得干脆。

我过去也不信。但就在刚才,我把拔剑泉的前世今生串联起来,把与泉有关联的天地人文链接起来,感觉有一种神秘力量存在:一孔泉,两千多年奔流不息,水土滋润,百姓安居,还愣生生撑起一个水域面积6.76平方公里的5A级风景区,不觉得像迷一样么?若非冥冥之中有造物主安排,怎么会这么巧合?从拔剑泉到云龙湖,如果这是一篇关于水的大美诗篇,那么这孔泉,无疑就是那诗眼。

徐州自古人杰地灵,风流人物、名家大儒,数不胜数。追根溯源,探访文脉,也与这孔泉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远的不说。明代大才子张竹坡,26岁点评《金瓶梅》,道出了 “《金瓶梅》不是淫书,是天下第一奇书”的惊世骇俗之言,改变了《金瓶梅》的命运。他何以如此神勇?他就出生在拔剑泉所在的紫山村,他喝这孔泉的泉水长大,是泉水,给他带来了冲天的灵感。同样,农民出身的张伯英,土生土长的紫山村人,也从小被这孔泉滋润,几番风雨,终成一代大儒;书法,更是被誉为“百年一遇”,被尊为民国第一大书法家。张竹坡故居、张竹坡墓、张伯英书院与拔剑泉一墙之隔,他们共同让这个小山村,文脉绵绵,星光熠熠。

说这孔泉眼是神眼行不行?我看行。多少泉眼河流湖泊,在历史的长河中干涸消亡,拔剑泉却两千多年不衰,它不神谁神?

说这孔泉眼是仙眼行不行?我看行。拔剑泉福泽万物,这里地上走的、土里长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没腿的,不都一直活色生香着?它不仙谁仙?

说这孔泉眼是诗眼行不行?我看行。这孔泉,让这个地方文脉大旺,文势大长,文气大有,文人看到了文眼,画家看到了画眼,书法家看到了书眼,诗人看到了诗眼……这种独特的人文大环境的形成,靠天地人一起发力。

不要认为徐州只会动刀枪。

这里有个泉眼。这里有个诗眼。

同游者一闺蜜,吴姓女子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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