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荷花之美,宋人周敦颐的两句话,堪称集大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大多数人,爱这种花,也基于这个原因;或曰,周公说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荷花的样子。我也认同。不过,我有“但是”。我的“但是”是:荷美,和谐之美是也。
荷花的美,独辟蹊径。
不是因了花朵大么?不全是,牡丹的朵,亦不小。
不是因了色彩艳么?也不是,海棠、月季、玫瑰,哪一种都比它灼。
不是因了味蕾香么?更不是。比它香的花,多了去了。
换一种说法,在牡丹、海棠、月季、玫瑰等花面前,你尽可以欢呼、大叫、扯嗓子嚎:“漂亮”“好看”“爱你”;在荷花面前,不能那么放肆。它含苞待放的样子,像一个攥紧的小红拳;盛开了,却又羞涩地低着眉,顺着眼,粉着颜,真真让人心疼。就是赞美,也要默默地,可别吓着它!须驻足,细观,静看,就像大哥哥大姐姐看待小妹妹那样。
朵大,而无霸气;颜娇,却不骄狂;天生楚楚,花界无它——这就是荷花。这又是赘言了。荷花的美,自不必多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还请往下看——
看到了什么?
荷叶,也是美的。
该怎么形容荷叶的美呢?绿色是夏天的主旋律。但像荷叶这样绿得肥大、鲜嫩、柔和,在深深浅浅的夏绿中,还是唯一的。那种赏心悦目,像一首轻快的、舒展的小夜曲;它们挤呀,挨呀,摞呀,吻呀,跳呀……化作了“舞女的裙”,成就了风中的诗。那层层叠叠的绿,一点不比“别样红”逊色。
不妨,把目光再放长远一些。
谁家的女儿,在“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机动船代替了划桨声,不变的,是粉面笑靥。女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合着哒哒哒的马达声,惊吓了水鸟,扑啦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荷塘四周,水草正旺,它们与岸上的草地、远处的树林连成一片。晨曦照,露珠醒,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与一隅的荷花遥相呼应。在小径上漫步,须得小心呢,不时有调皮的青蛙,跃出水面,跳到路中,可别踩着它们。它们潜在水里的兄弟姐妹们,没有它们悠闲,人家正在比赛——“蛙声十里唱红拳”……这样的热闹,这样的生动,这样的浓墨重彩,是只有在荷塘才有的。你随便剪一剪子,挂在墙上是国画,穿在身上是靓裙,要是身在其中呀,那真就“沉醉不知归路”了……
索性,再把目光再放宽一些,掠过一个年轮,便会发现,荷之美,一直在延伸。
阳光下,粉荷灿灿,绿叶田田,鱼儿欢快地游,蝶儿动情地飞,这是夏天最美的风景。
月光里,荷染银辉,万物俱静。有心事么?那就身披素光,只把心事诉诸卿。
大自然不便宜谁,也不辜负谁。不光是春夏,就连秋冬,荷,也别有韵味。莲藕、断莛、枯叶……,饱满与残缺,苍凉与倔强,回味无穷。
我不厌其烦罗列这么多,无非想说明,荷与荷周围的一切,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你看到了荷花美,我看到了荷叶碧;你看到了水中的游鱼,我看到了岸上的露珠;你看到了“微雨过,小荷翻”,我看到了秋风起,莲藕白;你看到了周遭的葱茏,我看到了远方的山峦……
荷的这些“亲”们,互相勾连,互为依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缺一不可,共同撑起了荷的和谐大美。不能想象,少了哪一块,还算不算大自然中的荷花,还是不是国人心中的荷花。
说起来,有两种花,混合着花色、花香、花品,长在国人的骨子里。如果花如其人,这两种花,中国人不光爱,还愿意做:一个是冬天的梅花,一个是夏天的荷花。相较于梅花,荷花更亲民,更凡俗,更有大众性,这是由它的生长环境决定的。
世间万物,再低低不过一池泥,身陷淤泥却不染尘,就凭这一点,就能秒杀一切。身居高位,人在草根,文界,武行,都能从中悟到安慰,找到自爱。这样的感同身受,不是每一种花都能给予的,这是荷花独具魅力的地方。
一说,见没见过真荷花,对荷花都不陌生——深以为然。千百年来,荷,早已从荷塘走出来,钻入华夏儿女的精神领地,诗中有,文中有,画中有,戏中有。真实的荷与意象的荷,又是一个和谐的整体,不可分割。在赞美荷塘的荷花美时,那些绮丽的意象的荷,也挥之不去。
荷的个体,是高洁;荷的全部,是仁爱。在中华大地,不管是黄土地还是黑土地还是红土地,似乎到处能找到荷的蕴含。
荷有多个别称,不下十几种,独爱这个与“和”谐音的名字,这更符合它的本质。荷在这块土地被爱了三千多年,雅俗共赏,也缘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