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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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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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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爱那只碗

我一眼就看中了那只碗。

多年前,在本城户部山的一隅,有景德镇瓷器厂商设摊卖瓷。好大的一片,小广场占满了,连过道上、巷子里,也都是。瓷器五花八门,以瓷瓶为主,也有造型各异的塑像。瓷瓶,多大的、多小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塑像,主要是老百姓爱拜的关公、观音等。看客很多,中间部分是卖钧瓷的,很拥挤。在巷子深处,那只碗安静地待着。主人似乎不太在意门前的冷落,既不高声叫卖,也不热情招呼人,完全一副来去由心的随意,我却一眼看中了那只碗。

那是一只大碗,大到我从未见过碗还能做到这么大。目测口径得超过50公分,颜色为青花,既古朴,又不失雅致。两种图案,一种是“飞龙戏水”,一种是“百子贺年”,我选择了后者。

那时还住老房子。下了出租车,到了我住的单元口,一楼的邻居正好出门。她一见我扛了这么个大家伙,笑出了声:“哎哟,闺女,这个干什么用啊?腌咸菜可不行,口太大了,不好封,容易长毛。”被她这一说,我也“噗嗤”地笑出了声。等打开大门,放哪成了问题:本身柜子有限,碗的实际直径是60公分,放柜子里,柜门关不上;放外面吧,实在占地方。抱着大碗挨个屋试,最终放在了小阳台的简易柜子上。简易柜子是放杂物的,好嘛,一放它,任什么东西也放不下了——那我也不懊丧,心里美滋滋的。

对一只大碗一见钟情,是因为骨子里有碗的情结。

人穷碗大。小时候,都是用大碗吃饭。碗,为泥质(瓦)而非瓷质,个大且沉,以至于若干年后,到了城里,端着瓷质的小碗,老有被闪的感觉,生怕不留神没捏住,从指头缝里滑下去。挥之不去的画面是:

吃饭了,父亲、二哥总爱一手端着大碗,一手拿着饼子,大碗里是粥或者面条汤,菜或咸菜直接扒拉到大碗里,到大门的门洞里蹲着吃,不时听见他们与过往的行人打招呼;有时邻居也端着碗过来,一边吃,一边拉呱。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屋内听得真真的。

碗要是不小心打碎了,舍不得扔。来了走街串巷“锔盆锔碗锯大缸”的,锔上继续用——谁家没有几个锔过的锅、碗、瓢、盆?

稍微大点后,家里也有了比瓦碗略微小点的粗瓷碗,但似乎谁也不喜欢用,包括年龄最小的我——为什么?嘿嘿,若是有好吃的,大碗能够多放一勺子,多夹一筷子,多搁两个饺子。

我没有研究过,碗,是谁、什么年代发明的,又是哪个朝代摆上了普通百姓的饭桌,应该给这位造碗的仁兄记上一功。因为他不但让吃饭变得简单、文明,还把粮食、生存、民生等重大课题浓缩在了一个小小的碗里,人与自然,饭与人生,家庭与社会,坊间与庙堂,就这么起了关联,有了维系。

老百姓怎么看待碗?

“人这一辈子,还不都是为了一碗饭?!”

这话实在。想想还就是。

就说我自己吧。从北方农村来到这个古城,这么些年,波折呀、力呀汗呀泪呀,一概不提,也不跟谁比,一路走来,落下的,无非饭碗比过去自己用的好看了一点;碗里的食物,比过去可供选择的充分了一点;吃饭的地方,比过去稍稍宽敞了一点——如此而已。

这不,刚刚买了一套新餐具——这是第几次换吃饭的家伙什了?

住单身宿舍时,吃饭用的是铝制饭盒,后来改了不锈钢的,还是饭盒。住上单元房后,开始用成套的餐具。也是巧,单位福利,发了一大套,怪好的几十头,什么深碟浅碟、大勺小勺、大碗小碗,盛汤的盆,放筷子的、放牙签的……一应俱全,满满一大箱子,要是摆放的话,估计整个小碗柜都得给它们。我历来吃饭简素,那时也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厨房里,因而那大套,封都未开,直接送了人,到超市买了几个适用的,就OK了。搬到这个屋子后,亲友送来“燎锅底”的锅或碗,有一套是36头的粉红圈花餐具,很柔和,这些年一直用着。这套餐具好看是好看,却有个缺陷,瓷太薄,烫手,一到夏天就没法用。趁着装修,索性把餐具也换了。新餐具是一小套,20头,粉绿色,与雅瓷的茶杯、汝瓷的功夫茶具,不经意间倒是配成了套。

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芸”。想来烟火人家,谁家没有换过几次吃饭的碗?有的人活了一辈子,没见过成套的餐具长什么样;有的人一只碗的价格,相当于市面的半间屋子——天天端的碗,端的是自己的生活。

碗的重要性,毋须什么大道理,看一眼乞丐,也会明白。过去,农村要饭的,衣衫再褴褛,手里也会端一只碗,哪怕是个破碗——也就是说,就是乞丐,也得有个饭碗。当然,现在,乞丐不大见了,就是有,行乞方式也变了,要饭的碗换成了二维码,施舍要扫码,这是另话。

有一只巨碗摆在家里,关于饭碗的话题,就总在脑子里转。我幸运,不像我的哥哥姐姐们,确实挨过饿,经历过特别穷苦的日子。但是原生家庭的勤俭节约、安贫乐道,一直影响着我。我从我们一大家子对饭碗的看重,能触摸到老百姓对饭碗的看重。说白了,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奋斗来奋斗去,还不都是为了饭桌上的这碗饭,吃得饱、吃得好?因而,流向碗里的千言万语,就是那句老话:民以食为天。食,若是天;碗,则是地——碗里有食,民心才安。当然,14亿人的体量,确乎太大;人人都有饭碗、有碗饭,确乎不容易。但是,做到了,放心,任是何方的妖孽,都动摇不了凡心。就像这几年,疫情如此猖獗,把地球上最肥的“碗”折腾到“杯盘狼藉”,但咱们这里,却秩序井然,一片祥和。何故?碗里有饭是也。还是这片土地,同样的遭遇,设若倒退一百年,恐怕局面就不可想象了。

我心里关于碗的意象,就这么纯粹。当年买大碗时,还有一个趣意,不妨同晒。

我以为光有一只大碗,不够,还应该为它配副筷子——有碗有筷,才算圆满。诚然,这幅筷子,不是一般的家用的,得足够长、足够大,才匹配。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又到了卖碗的那个摊位,询问有无配套的筷子。答曰“没有。”“知道哪儿有卖的么?”“听说日本有。”一句话,把我支出了十万八千里。罢了,以后再慢慢找吧。

之后,我也确实找过。有去日本的,叫人家帮忙看看;还劳烦在上海、成都、重庆等地的朋友留意,结果都未如愿。再以后,就不找了,因为,大碗不在了。

那只碗,搬家时被我不小心碎了,碎了八瓣,犯忌讳呀,唉,心疼得好几天睡不好觉。订做的博古架,是专门有它位子的。那个方格,空了很长时间,不愿放其它东西,觉得自己对不起它,想以虚位以待来怀念它……

一直想再买一个,最好一模一样。可能是缘分未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一直没有碰到。这么纠缠一只碗,是觉得碗与人的生存状态,紧紧相连。

好想那只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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