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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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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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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真该好好哭一场!

报载,印度一女孩来中国旅游,她到了成都。大熊猫,宽阔的马路,摩登的市容,便利的交通,都给她印象深刻;而成都的火锅,惊掉了她的下巴:各种锅子,食材之丰富、之灿烂,味蕾之多变,让她瞠目结舌。她尤其感慨的是,吃饭都用筷子,筷子在人们的手里,灵巧得跟耍杂技一样,连牙牙学语的童子,也把筷子耍得透溜——姑娘真是一个羡慕嫉妒恨呀!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祖国,还那么落后,吃饭用手抓,既不卫生,也不雅观,尤其是对于女孩子来说——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过,忍不住当街哭了起来……

娘姑娘这一哭,让我心里也一咯噔。

要说“哭”,最该哭的,似乎应该是我们——老祖宗的多少好玩艺儿,被我们当四旧砸了?当垃圾扔了?走着走着走丢了?这就不说了。就说毛笔字吧,现在还有几个人会写?知不知道执笔、运笔、点画、结构、布局是什么意思?拿毛笔,是握笔杆的上端还是下端还是中端?一横一竖能不能写直?

反正我不知道。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学校没有这门课。小时候家里穷,也没有闲钱让我上这兴趣班那提高班。笔倒是用坏不少,在九十年代,上班的头十年,每年用坏的签字笔都成捆,但是同事从徽州出差回来的所赠礼物——一支宣笔,始终是崭新的,我至今也不知道打开毛笔的正确方式,一次砚也没磨过,一横一竖更是写不直。我想我不是个例,有很多女子如我一样,也有很多男子如我一样,老的少的中的都有。

要说呢,也没什么。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文明了嘛!进步了嘛!现代了嘛!毛笔不用了,电子笔盛行了。一个手机,或一部电脑,就可以在文海里“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丝毫不影响写诗弄文指点江山。

可我就是认死理。我总觉得,那从元年之前就有的笔,那能展现篆、隶、楷、行、草书的笔,那成就了无数个大文学家、大艺术家的笔,那记录了几千年文明的笔,到了21世纪的今天,在我们这一代手里,就这么断了——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这不该哭么?我,情不自禁老泪流。

我知道,我这是自作多情就,我没见一个哭的,大家还沉浸在电子笔的兴奋之中。

我也兴奋过。当年,第一次用手指在手机上写字发短信时,那叫个新鲜。既不用背五笔字型,也不必会全拼,就像在白纸上用铅笔写字一样,悄不声地就完成了与对方的沟通。爽!但是,没多长时间,就别扭了,老觉着直接用手指写字,像印度人用手吃饭。不几年,继扔了毛笔之后,钢笔也扔了,圆珠笔、签字笔、铅笔等等一众的笔,统统都扔了。网络让世界进入无纸时代。

写字不用笔不用纸了,却老是想起毛笔字。一想到毛笔字,就想起我父亲。

父亲没上过现代的学校,还算拿得出手的毛笔字,是几年私塾的老底子。我还记得他给我写信时的开头和落款——开头是:“××吾儿,见字如面”;落款是:“父手书×××”。都是繁体字。我当时还笑话他,这么文绉绉的,哪里像个农民?

父亲在写毛笔字时,我感觉像半个文化人。可惜的是,农村没有多少写毛笔字的机会,除了过年写春联。我似乎现在才明白过来,他老人家对春联,为什么会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亲自到集市买来大红纸,亲自裁成方块或条幅,亲自到村子里的小卖部买一瓶墨汁。我喜欢看父亲写毛笔字,也喜欢闻墨汁拧开的刹那,弥漫满屋的墨香。我家没有写字的书桌,就在吃饭的炕桌上写。父亲让我到当院捡块砖头,压在红纸上头,算是镇纸了,他对着一本叫“农历”的小册子,那里面有现成的对联。父亲写得很慢,他很享受那个过程。“爆竹声声辞旧岁,喜气洋洋庆新年”——父亲选的联子,多是这样喜庆吉祥的。印象中,他写的那个“年”,那一竖拉得又长又直。毛笔就这么神奇。因了它,一个乡野农家链接上了古老习俗,看不见的文脉,以这种方式,扎了根。

由父亲想到古人。父亲只上了几年私塾,毛笔字就超过了我们兄弟姐妹任何一个(我们号称都比父亲的学历高),可想而知古人的毛笔字,为什么都那么好了——还不就是练得!天天写,日日练。写毛笔字一靠心力,二靠腕力;心力练专注,腕力练劲道——没有腕力,中锋难以顶天立地。大书法家都喜欢练中锋。练着练着,就不独是练字了。汉字有意思,从象形而来,很讲文理,其构造往往承载着一层含义,一个道理,一种文化,一种精神。

我居住的城市有一个户部山,户部山上有一个牌坊,牌坊上的“户部山”三个字,是从徐州走出去的书法家张伯英亲自题写的。“户部山”的那个“户”字的长长一撇,被誉为“一撇见风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写出了对故土的热爱,写出了徐州人的精气神。毛笔字是线条的艺术,照葫芦画瓢容易,要是写出名堂,非得日积月累毕生修炼,融入个人对社会对人生的态度,就像张伯英的那个“户”字。古人深谙其理。于是乎,在线条之间,飞出了“兰亭序”“祭侄文稿”“寒食帖”“伯远帖”“韭花帖”“蒙诏帖”等等等等的黄金帖,美轮美奂,那就是用“竹管+毫毛”建构的一个文化的万里长城。

曾几何时,文房四宝,为文化人的标配,送礼物或收礼物,若是文房四宝,或者只一支毛笔、一块砚台,送的、收的都欢喜,都感到有面子。真不是毛笔值多少钱,而是那意象深入人心,早已熔化在了黄皮肤下的血液里。

毛笔与汉字一样,姓“中”名“国”,自带中国标签。扔了毛笔,某种程度上说,是把古代最独特、最精华、最灿烂的文化一把也扔了,非常可悲,非常可怕,也非常可哭。现如今,不会写毛笔字的十之八九,不会欣赏“寒食帖”等书法名帖的,十之八九;就是硬笔字,很多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那字也写得跟蜘蛛爬得一样,要说“字如其人”?那就只有一个“呵呵”了。

我绝对不是“九斤老太”,认为今不如昔,现代的不如古代的。方便、快捷永远是文明的大势所趋,作为交流,任何形式的字,都可以抵达。我担心的是,电子笔写的字,有没有温度?带不带情感?会不会像现代化工厂生产的产品一样,一个模子,一个套路,千字一面,千篇一律——那么,一横一竖中还见不见风骨?一撇一捺里还有没有气韵?几千年的文化脉象会不会就此夭折?

至于充斥市面的按小时计费的“培训班”云云,或者某“大师”书法,开价多少钱一平方尺——你懂的,那更说明,毛笔、毛笔字的衰相,只能让哭声更甚。

是不是该好好哭一场?

依小女子我看,一哭还不行,须得三哭:

一哭是唤醒,唤醒大家对毛笔字的重视,只有整个社会都重视了,形成氛围,才能让毛笔字生根发芽。没有大众性,一切都无从谈起。

二哭是痛斥,现在有打着“大师”旗号,论尺、论寸骗钱的,这是对毛笔字的亵渎,是书法艺术的堕落,对此,全社会应该口诸笔伐。

三哭是开练,虽然年纪大了点,时间晚了些,但是张中行先生70多岁才开始写散文,饶宗颐先生90多岁时天天练中锋,一生顶天立地。

晚乎哉?不晚也。我就此隔空发出邀请练毛笔字,你可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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