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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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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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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双绣花鞋

我想有双绣花鞋。这个想法纠缠了我很多年。

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班里一个叫云的女同学,穿了一双绣花鞋:蓝布面,鞋头绣了几朵粉色小花,鞋底不像我们的,用一层一层布纳得布底,而是塑料的,鞋帮暗上,细细的小跨带,她那双秀气的小脚,穿了这双鞋子,显得更秀气,真真好看!一个班的女生围着她看呀看,怎么也看不够。她的爸爸是吃公饭的,在天津上班,这双鞋,她说是她妈妈仿照天津的样式做的——天哪,天津!那可是我老家最向往的地方。老家那一代有一句口头禅:“北京土,天津洋,石家庄的大裤裆。”指的是服饰,北京的土气,天津的洋气,省会石家庄的土得掉渣,因为免裤腰的裤子才有大裤裆——这句戏言,彼时老家的人深信不疑,就认为凡是天津的东西,都是好的。云同学穿绣花鞋走路时,脚抬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见。女生说好看,男生不以为然。几个嘎咕的男同学,背地里喊云“地主婆”,说只有“地主婆”才穿绣花鞋。有一次,云跟一个女同学吵架,那个女同学一着急,口不择言,“地主婆”“地主婆”得从嘴里秃噜出来,把云气得哇哇大哭,从那再也没穿过。

小时候,在我家,新衣服、绣花鞋之类的新装备,想都不会想,提都不能提。那时我穿的衣服、鞋子,都是两个姐穿小的。整个小学阶段,家里只给我做过两回新衣服,我至今记得:一次是我要参加乡镇的文艺汇演,给我做了一件长袖碎花棉布衬衫;一次是闯关东的二姐第一次回家探亲,她骑自行车带着我,到县城买来花布和黑色的条绒布(做鞋子用),母亲给我做了新棉袄、新棉鞋,新罩衣是让邻村的裁缝“轧”的——花钱叫裁缝用缝纫机“轧”衣服,也是一个奢侈,因为平时很少添置新衣,就是添置,谁家也舍不得在做衣服上花钱,多是自家手缝。

等到终于可以自己给自己买鞋时,偏偏我的脚不争气,长疯了,脚板大得不要说绣花鞋,就是普通的女鞋,也买不到,乃至于,有十多年时间,我买鞋都是到男鞋柜上转悠。买一次鞋跟做一次贼一样“速战速决”,多在柜台待一会,都是个煎熬,不敢抬头,生怕看到哂笑的眼神,那种五味杂陈的酸楚,此处不赘述。

很长一段时间,绣花鞋淡出了视野。一方面,这种鞋子在市面好像逃遁了,既没有商家卖,也没有女人穿——淡得自然而然;一方面,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分工越来越细,大码女鞋不再奇货可居,大脚女子总算盼来了福音,款式、颜色、质量,都今非昔比,电商有,实体店亦有——淡得有理有据。

重新勾起对绣花鞋的兴趣,是在电视上看了对一个著名舞蹈家的专访。那位舞蹈家的卓尔不群,早有耳闻。但真正在电视上,看她的美,听她谈美,还是第一次。那天,她头上戴了一顶有刺绣的鸭舌帽,脖颈围了一条月白纱巾,宽松的浅粉绣花套裙长至脚裸,脚上套了一双同色系的绣花鞋,从头到脚,美到爆棚。我一边看节目,一边心里打着鼓:作为女人,不从头到脚对自己收拾得狠一点不叫女人;不穿绣花的鞋子,是不是也不叫女人?

也怪,自从对绣花鞋“重置”以后,再放眼一看,喔,什么时候,满大街都是绣花鞋了?

前些日子,就是天还不太热的时候,有一天一出单元门,迎面看见邻居大姐买菜回来,她脚上的紫色绣花鞋,特别抢眼。到了小区对面的小广场,跳广场舞的大姐大妈们,不乏银发老妪,呵呵,那么多穿绣花鞋的!她们手持大红折扇,身着艳丽服装,像是要死死拽住逃跑的青春,舞得起劲,舞得潇洒,画面很生动,很感染人,很有精气神,也很让人羡慕。我在心里与她们一起默默感恩:这是当下这个社会给予的——一把年纪了,踏上绣花鞋,穿上拿魂的衣衫,向全世界再次宣告,我是女人——这种心情,全社会都应该理解,也都会理解。

为什么会对绣花鞋子念念不忘呢?

绣花鞋轻盈、靓丽、裹挟着温柔色彩,那种精美,带着节奏,带着自如,带着自我,带着倾诉,带着态度;一双鞋子,似乎把南方的春天穿在了脚上,似乎把大自然的生态穿在了脚上,似乎把生命的律动穿在了脚上,这是皮革鞋子远远不具备的。

就如旗袍重新回归人们视线一样,绣花鞋风靡的背后,是审美意识、审美观念的巨大变化,审美心理更加强健,这个改变,毋庸置疑,离不开时代的和谐、包容,更离不开文化的自信。

那日,在一家鞋店的绣花鞋柜台前,流连忘返。绣花鞋的款式,较之过去只是绣上几朵花,有了质的提升。棉质的、绸缎的、混纺的、呢料的,质地应有尽有;平底鞋、坡跟鞋、高跟鞋,款式、颜色一应俱全。有趣的是,在一个醒目位置立着一块牌子:“欢迎定做!”售货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意盈盈地说:“您要不满意成品,可以订做。我们多大的(码)都能做!”心啊,真是乐开了花。

犹豫再三,还是罢了。一想到,我的绣花鞋,不得像采菱角的小船一样大?可别把绣娘们吓着。

我想明白了,穿不穿绣花鞋不重要,有一颗绣花心,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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