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挂了一幅《墨梅》画。当年,我是阴差阳错得到的它。非常喜欢。
我爱梅花。在大自然中,开在冬季的花,本就不多,尤其是北方。像我的老家燕赵大地,冬天几乎是光秃秃的。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地处南北之中,冬天的花,也极少,不过梅花而已。对这个开在冰天雪地之中的花,我敬佩并感激。
这幅《墨梅》,算“命题作文”,为知名书画家郭荐先生以元代诗人王冕的诗句“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为主题而创作,是当代艺术家对"梅花屋主"的梅花诗的生动诠释。
说起来,国人是有梅花情结的。
在咱们这高天厚土,你可以不喜欢牡丹,可以不爱海棠以及其它的任何一种花,但不能不喜欢梅花。也没有哪一种花,有梅花这等待遇,凝结着一个民族的象征。若说文人、诗人、画家,写过的梅诗梅文、画过的梅画,如果从《诗经》的《摽有梅》算起,摞起来,能从黄河的这一头码到那一头。从李白到苏东坡,历史上的大文学家、大艺术大家们,几乎没有未被梅花打动过的。最为传奇的,当属北宋诗人林和靖,他爱梅到了极致,乃至于把梅花喻为妻子,并写出了公认的最佳梅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那么多的梅诗,最走我心的,却是王冕的这句《墨梅》诗。我觉得,它自谦,自信,超脱,淡然,不显山,不露水,最最恰切地反应了梅花的内核。
这幅画,是一款横幅,长约210公分,高约70公分,带玻璃框。画,非常有气势,气势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它的主体部分;一是它的装裱部分。
墨梅不好画。以无色表现有色,以黑白表达多彩,对中国画没有一定的理解,一般不敢动画笔,因为那会出力不讨好,最终落得个平淡无奇。因而,历史上、现实中,红梅画很多——或干枝梅,或拖着长长的像凤凰尾巴一样的“红梅闹”,屡见不鲜。但墨梅画,就鲜见了。敢于画墨梅,那是知难而进!
中国画,重在写意。一千个人画墨梅,有一千种理解,有一千个画面,全凭画家自己看世界的角度。这幅墨梅的主干,是一个碗口粗细的倾斜顿错的粗枝大干,遒劲有力,凸起的浓墨,点染其上,像是岁月沧桑,述说年轮故事;枝影繁茂,浓淡相间,干湿相宜;即便旁枝斜杈,也有梅花朵朵,赫然怒放,生意盎然——若非亲眼所见,断断猜不出,黑、白、灰,居然不空旷,不黯淡,抵得过繁花似锦!是了,是了,这就是“不要人夸颜色好”了!夸与不夸,看与不看,它都在,自在地在,坦然地在,高傲地在!悠忽之间,似乎闻见了,那扑鼻的香气……
这幅画的装裱,堪称一绝。恕我孤陋,书法或国画的装帧,材质、色彩,宣或绢,加金粉或银粉或别的粉,大多为浅色,从未见过像这一幅,用橄榄绿色做底色的装裱。这绿,衬托深深浅浅的墨色,恰当!不深不浅刚刚好!试想,若用庸常的浅色作底托,怕是托不住那团团的黑;换做其他的色彩呢?又觉得轻浮了。
作品的另一个与众不同,在落款之处。落款由三部分组成。先是三枚闲章;闲章的左侧是一条4公分宽的姜黄色竖条,紧接着是王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的主题诗句,也用2毫米的姜黄色竖条隔开——这种安排,像信笺,古色古香;点睛之笔,是最后画家的名字、时间、又三枚闲章,它们的底色是一个宽约8公分的姜黄色竖块,像是镶嵌上去的,三道姜黄色条纹和一个姜黄色条块,从视觉上中和了底色的绿意,与中咖色的木框,形成一个完美的整体,既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又浑然天成,和谐一致。
整幅画,从布局到留白,从题款到注脚,从闲章到落款,构思奇巧,画面灿然,让人百看不厌。
话说自从书房里有了这幅《墨梅》,我必日日三看,早一遍,午一遍,晚一遍。老话说,跟着什么学什么。深以为然。书本学来的是知识,岁月磨砺的是道理。累了、乏了,读不下去了、写不出来了,看看那水墨峥嵘,品品千古名句,心,欣欣然。如果说,这些年我有了那么一点点气定神闲,一定与这幅《墨梅》有直接关系。因为,念经一样地念叨“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已经十年,就是有再多的浮躁气,一天消磨一点,也褪去得差不多了,我还要继续念下去。
一幅画,引我一番絮语。文尾,我以我几年前写的一首《梅说》,止笔:
我本平凡得造化,冲寒一笑满树花。
村姑知侬梅家女,文人矫情信口夸。
难为杭州林和靖,羞煞老姐一脸霞。
不做靓丽瓶内景,只愿清气伴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