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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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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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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那片妖色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情结?我自己不记得了。反正,每年只要快入秋,就开始了我的心心念。散步、行走或者开车,时不时地往树上瞄几眼,看看树叶有没有变化。别人都希望夏绿长青,我却盼着这种树的叶子——只是这种树的叶子,快快变色——那是妖色呀。这种树就是银杏树,那妖色就是银杏黄。

这不,又一个秋要降临了,隐匿在心里的这个情结,兀自突突地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妖者,妍也。不过,一般的美好,可不能称之为“妖”,须得美甚才为“妖”。什么叫“美甚”?就是美得特别厉害,又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说不清,道不明,要多美有多美。

对“妖”这个字,曾经心存芥蒂,主要因其形容人的时候,往往意味深长,有“不正经”之嫌——说谁谁像个“妖”,多半不是什么好话,女子们避“妖”如避虎。汉语言是与时俱进的。读一个著名作家的一篇书评,他在形容该书作者——一个女才子时,用了这个“妖”字,说她像一个“竹妖”,那不仅指容貌,更是对其捉摸不定、变幻多姿、丰富多样的笔端的充分肯定——妥妥的褒扬。现在,若哪个职场女子被称作“妖精”——恭喜!说明你除了拥有人人羡慕的美貌外,你的智商、情商、能力、心态、眼界等,都出类拔萃。

银杏,是我这座古城的市树。夫市树者,根植普遍也。这里是全国五大银杏基地之一,银杏被广泛地植于大街、小巷、公园、小区、绿化带。一树黄或一排黄、几排黄,满眼都是;成片的黄,尤其是那种成片到望不到边的,则不在城区,而在县区的邳州市。也只有黄得望不到边,最堪当“妖色”。

那片妖色,三年前曾专程欣赏过。说起来,还有插曲。邳州是银杏种植的主林区,总计有30万亩,几乎每一个乡镇,都有大片大片的栽种,百年银杏、千年银杏也不乏其树。到哪里去赏呢?我们选择的是诞生摄影作品——《秋天的童话》的那一方。

十年前的金秋,一个叫陈智的摄影师,途经邳州铁富镇,拍了一组银杏图片,取名《秋天的童话》,发在世界著名的《国家地理》杂志,斩获大奖。从此,这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镇,名扬天下。其实,摄影家镜头下的“秋天的童话”,只是那片银杏林中自然形成的一小段路,约有三千米的样子,现在这段路已被正式命名为“时光隧道”;更震撼的,是那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遮天蔽日的黄。

此时,想起那片黄,仍有“头皮发麻、热流上涌”的感觉。色彩的震颤,是见识过一些的:春天桃花海的绚烂、樱花海的璀璨、梨花海的洁白,都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但是,不以大红大绿夺眼球,不靠花朵刷存在感,完全凭树叶现妍态,不张扬还有一种无声的力量,抓挠心扉,热血沸腾,念念不忘——只有这银杏黄了。

不是没见过秋天的黄。作为一个农民的女儿,对秋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啦!玉米黄、谷穗黄、花生黄、大豆黄……家乡的秋天,就是一个金黄铺地的世界。那黄,质朴,深得父老乡亲宠爱;因为黄里有温饱,让人踏实、心安。也见过花之黄,譬如菊花——菊花也是秋日的标配呢!莫说我不厚道,菊花黄在银杏黄面前,肤浅得像漂浮在水面的油花子一样,一个字:俗。深邃的黄,也是有的。胡杨,秋风中的胡杨,只能那么深邃了:大漠孤烟,胡杨凛凛,黄冠团团——意象很美,就是画面悲壮了点、惨烈了点;心理脆弱的,怕是承受不了那种扭曲的、虬枝老干的、艮艮的黄劲儿……

银杏黄,比胡杨黄柔和,比菊花黄温暖,比粮食黄诗意……恕我笔拙,实在难以描摹,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参照物,非得这个“妖”字,才能镇住。

凡落叶树,叶子都变色。随着秋韵的浓厚,特别在经历了霜降、寒露两个节气之后,树上的叶子,渐次由油绿、变老绿、变黄绿、变绿黄、变黄,直至被秋风扫落叶。但,发现没?大多树的叶片,诸如柳树叶、杨树叶,一旦叶绿素殆尽,叶子便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了无生气,掉在地上,色如泥土,如大便般不堪入目。所以,这些落叶,在没有天然气的年代,直接被当作柴火,填了锅灶。

银杏不是。一重寒凉一重黄,在其它叶子因了霜打露侵而萎靡不振、无精打采、惨不忍睹时,银杏黄却正当时。那黄,不好用一个字或一个词一句话来圈定,非说不可,只能这样:中和了皇家专用黄的贵气,农民喜爱的玉米黄的地气,文人吟咏的菊花黄的艳气,摄影家痴迷的胡杨黄的闷气,明艳却不媚俗,灿烂而无招惹,莫说成片,就是单株,也光彩夺目,给萧瑟的秋一激灵。叶落了?落得好!神奇就在于此。银杏叶落,哪怕树冠光秃,也丝毫没有颓丧感,何故?因为脱离了母体的银杏叶,不像其它落叶那样灰头土脸,而是黄色依然——色彩在,温情就在,仪态就在。这也是我被那一片妖色,惊得目瞪口呆的直接原因。

那时已是11月上旬,天已微寒,我们都是大衣、靴子加身。远远地望见那一片黄时,血就沸腾了,“啊”“啊”得连连惊叹。越往里走,落叶越厚,嘴巴张得越大,“啊”得越响。初冬的银杏林,除了“时光隧道”那段路,因被保护了起来,游客只能远观不能进入,金黄的叶子还在树上,其余的树,叶子大都已经飘零。只觉得,抬起头来,眼睛看到的是黄;低下头去,脚下踩着的是黄;胳膊伸一伸,腿脚踢一踢,四周碰触的还是黄。真是“黄”天“黄”地,怎一个“黄”字了得哟!

就纳闷:同样是叶子,同样经历风吹雨打,差别咋恁大呢?这个谜让我恨不得做回福尔摩斯,把其祖宗八代扒个底朝天,不信探不出所以然。

莫非,是远古的神秘力量作祟?银杏不是一般的古树,有“活化石”之称。人类还在浑身长毛、四肢爬行、作猿猴状时,人家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2亿多年。能够闯过九九八十一难,未被天塌地陷所吞噬,没有神秘力量护佑怎么可能?直到今天,银杏自身还有很多有趣现象——比如,雄株也开花。或可这样理解,是其亿万年的修行,才让枝枝叶叶裹挟某种神力,从而变得与众不同?

莫非,是浸润了文人的文气,葆了一把诗心?银杏是树木中的大帅哥,高大挺拔,颜值担当,自古就被文人所青睐。苏东坡、李清照、王维、欧阳修、梅尧臣等等都为它题过诗,点过赞。就说崔颢那首名篇《黄鹤楼》吧,你以为“晴川历历汉阳树”中的“汉阳树”是什么树?对,正是银杏。如今,崔公子早已化作了一缕青烟,而诗人笔下的“汉阳树”依旧在——当然,是不是他所看到的那一棵,有待考证。换句话说,银杏从来都是诗人的朋友,从未脱离诗人的视野。所谓“近朱者赤”——葆一把诗心,亦在情理之中吧?

莫非,是品格的自然流露?银杏浑身都是宝。银杏又叫公孙树,意即爷爷种下树,孙儿吃到果,言外之意长势缓慢,木质坚硬,非常珍稀。而其实(白果)、其皮、其根、其叶,皆可入药,是上好的药材。常言道,有什么气质就有什么面相。银杏叶的黄,或是其浑身的药劲儿拿的?

不去管它了。就一介俗人,作这么专业的探讨,自不量力。说来说去,银杏黄,是怎么那么“妖”的不重要;那“妖”,带来什么样的感受才重要。要问,为什么那片妖色始终在我心中,耿耿于怀,朝思暮想?

哪有什么特别原因,还不就是太美了!活了一把年纪,从未碰到一种能把人定位的颜色。那片妖色,不仅把人定位,还让灵魂放飞——这么说吧,郁闷?烦恼?难言之隐?看看那片妖色!它是治愈系,会化解所有的梗、结、不痛快;它会让你放下包袱,沉淀心情,思绪随铺天盖地的黄叶而飞翔。

跟闺蜜已约好,今年,无论如何,哪怕口罩、手套、头套全副武装,也得再去一趟——一是再读妖色;二是检几片叶子来。我想将厮装在密封的玻璃缸内,一连观厮七七四十九天,看看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大自然,鬼斧神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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