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张在书房席地而坐的背影照——不,算半个背影照,侧脸,貌似一脸憧憬的样子。不时有博友隔空喊话:“听雪,快转过脸来——”捂嘴偷笑了好长时间。
忽然想到,现如今,“不要脸”的照片,受欢迎呢!
前些天,一个小同事与她的几个驴友,公休去了西藏。他们一路向西,直奔珠峰大本营。她每发一篇公众号,群里就一片惊呼,那是“有图有真相”。最受大家青睐的,就是她们“不要脸”的背影照——或“指挥”,或跳跃,好像有股子按捺不住的冲劲儿,让你跟着她们一起律动。
几年前,在某卫视舞林大会上,看到过一个生动的背影。某女星跳罢摩登舞,收尾时,没有像其他舞者,正面摆一个酷酷的pose,而是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感到,舞中的故事还在继续,激烈、奔放的情感,全部浓缩在红衣背影中,无形胜有形。
背影的魅力,还在画家的笔下。西画尤擅表现人物,不乏有魔力的背影,比如俄罗斯当代画家谢尔盖·马什尼科夫,他被誉为“唯美画家”,他的“少妇的背影”(系列),业界认为“不是刻意的表现,更像是浑然天成的内在流露”。那些背影,让人感受到一颗颗鲜活的生命。
为什么背影能打动人?
人们为一支歌感动,因为嗓音动听;为一张脸感动,因为笑容真诚;为一双眸感动,因为眼神清澈——而背影呢,既没声又没形,感动人的又是什么?
是真实,是自然。
我们被虚伪包裹太久啦!特别讨厌才尤其呼唤真诚,哪怕很粗糙,只要是真实的、自然的,依然感到魅力大无穷。
面对面,虽然可以看到心灵的窗口,但也常常受此蒙骗。正面,有时真假难辨。
背影无声,从不作假。背影是灵魂的真状态。
世上最难画的是背影,人间最难说清的是背影。
年轻气盛,看不到背影。
心情浮躁,看不到背影。
认识浅薄,看不到背影。
只有历经岁月沧桑,有过人生磨砺,才看得见背影,感受得到背影的存在。
于是乎,朱自清在父亲老笨的背影里,体会到了浓浓的父爱;龙应台在儿女远去的背影中,品尝了人生的无奈。
我的脑海中,也定格着一帧背影。那是父亲顶着刺骨的寒风,缩着头,蹬着自行车,躬身骑行在羊肠小路上的画面。
本来,接我的任务一直由二哥担任。那一年,京九铁路开通了,在距离我家七、八里路的许庄,设有一个小站——终于不用逃荒似地下了火车再倒汽车,一张票就可以回家过年了,我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绿皮火车到达小站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钟。一出站门,远远地看见了父亲消瘦的身影。很是惊喜!走近了,看见了他被冻得清鼻涕横流的样子,心一紧,话却冲:
“怎么是您?”得知他上午就到了后,话更冲了:
“来那么早干嘛?”
那时父亲已是花甲老人。我的埋怨也是发自肺腑的。
不知道满心欢喜的父亲,听到我的见面话,是什么感受?我那时上班没几年,还不会体谅人,也不会说话。
父亲倒没说什么,嘴依然咧着。把行李往自行车后轮外侧捆绑时,很费了些劲。父亲的手冻僵了,使不上劲儿。
通往家的路,小时候经常走。因为车站附近,有我们村的耕地,家家户户这里都有自留地,那时没觉得这条路有多远。
那一天,不知是因了回家心切,还是因了风太大天太冷?还是太心疼父亲?感到老是到不了家。路是土路,坑坑洼洼,有的路段根本骑不了,大沟套小沟,得推着走。好大一会子了,才到郭庄村南,距离我们村子还得半个小时的时间。父亲戴的老头帽裹不住脸,冬天北方的风像刀子,吹到脸上生疼。父亲一边费力登着,一边不时松开左手的车把,用袖子擦擦鼻涕。父亲本就话少,那天腮帮子被冻得不听使唤,话就更少了。我试探着问父亲:“咱俩换换行不?我骑车您坐车?”父亲没搭理我。我知道,在父亲心里,我一直没长大。我那不服老的父亲,是不可能让我这个老幺骑车带他的。
那个小车站,不知为何第二年就取消了。那是我到这个城市以来,唯一的一次被直接在火车站接站。现在想来,何其幸,是俺老爹完成的!等到我真正明白过来,父亲为什么宁愿忍受天寒地冻,也愿意早早地来到火车站时,父亲早已去了天堂。父亲吃力地躬身缩头蹬车的背影,牢牢地烙印在我心里,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泪湿湿的。
背影里有力量。就像我父亲的背影,虽然老迈、吃力,但是那份坚定,传递给我的,是定力,是温暖。
背影里有态度。社会错综复杂,一个转身,给自己空间,让自尊和自由在心间流淌。在这个世界,不拿自己当回事,也不把别人当回事。要知道,有多少人待见你,就有多少人讨厌你。岁月如梭,白云苍狗。珍惜时间,做有趣的事,与有趣的人打交道,这是一辈子的学问。
当然,强调背影的魅力,不是否定“正影”的魅力。说穿了,这是一个审美情趣问题。不管是背影还是“正影”,只要是作者的用心解构,读者都是乐于相见的。此为另话。
至于我要不要转脸?毋庸多想,就现在这一脸褶子,还是算了吧,可别吓着大家。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