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出千种风情，却与何人说？

鸟声是天籁。

较之同为天籁的风声、雨声、泉水声，鸟叫的声音，更接近人声。抖音上刷到一个小视频，一个黑八哥在唱《天路》，乖了个咚，真像！发音、腔调，要不是亲眼所见，光凭耳朵听，是怎么也猜不出那声音居然从鸟嘴里发出来。因为鸟声接近人声，这种天籁才更具感染力。赞美女性歌喉动听，常用百灵鸟来形容，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说到了百灵，就从这个小东西说起吧。

百灵是神奇的鸟。别看它其貌不扬，却是鸟界为数不多的歌、舞两栖明星，它能边歌边舞。它的声音，清脆，强劲，丰富，多变；唱起歌来呢，不光能唱单个的音节，还能把许多音节，串连成章，它是天生的歌唱家。神奇还在于，它在歌唱时，可以同时张开翅膀，像蝴蝶那样翩翩起舞。那音，放在庞大的森林交响乐队，妥妥的头把小提琴；放在黑白分明的书法世界，非米芾书法莫属——饱满，张扬，放得开，合得笼。

可惜的是，现在市面见到的百灵，多在笼子里。时间久了，真怕它被这么误会下去——“玩物尔尔！”其实，百灵志存高远，它的志向，可不是被金屋藏娇，而是在广袤的大草原飞翔——它是内蒙古自治区的区鸟，辽阔无垠的旷野，方能盛得下它悠扬的歌喉。

也不是只有悠扬的歌喉，才会让人念念不忘。布谷鸟在我心中，就挥之不去。在每年的初夏时节，我天天支棱着耳朵，听窗外的鸟叫有没有布谷声声；若是听到了，会激动一整天。忘不了这种鸟，不是因为它模样俊俏——布谷鸟灰不溜秋，相貌平平，一点特色都没有；而是因为，它是农民的福音。

现在，生活好了，一年四季不愁吃喝，越是这样，有些镜头越是难忘——春夏之交，新粮食下不来，陈粮早已吃光，地里的野菜，树上的树叶，但凡能吃的，都入了口，还是填不饱肚子。半夜三更，被饿醒了，摸黑到水缸，舀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下，觉才能继续睡，否则，只能眼睁睁挨到天亮。直到“布谷——布谷”“布谷——布谷”的鸟声传来，农民的心，才算真正踏实。布谷鸟一叫，意味着麦子就该收割了。第二天，当娘的会给娃子一边穿衣服，一边给他“画大饼”：“快起来，快起来，布谷鸟来了，有白馒头吃喽！”小孩子一听说馒头字眼，连猪草都打得起劲。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你叫就是福。

有一种鸟，嘴巴尖脑壳硬，叫起来惊天动地，它就是森林的保护神——啄木鸟。

先八卦一下。

啄木鸟在我老家有个诨号，叫“锛的凿子”（音）——“锛的凿子”是什么鬼？土语，指锤子，就是钉钉子的铁锤。叫法很形象，用它形容啄木鸟，也很形象。有趣的是，有个歇后语与它有关：“锛的凿子死在树窟窿里——多亏那张嘴。”本意是，啄木鸟在用嘴“锤”时，长嘴若是“锤”到树缝被卡住了，出不来进不去，不是毁就是伤——形容一个人说话尖酸刻薄，便不招人待见。

人做了“锛的凿子”，不招人待见；啄木鸟这个“锛的凿子”，恰恰相反，飞到哪里，哪里一片欢腾，受欢迎程度，一点不亚于当红大明星。其原因，是这种鸟是天然的医生，它就有这个本事：往树上一站，就能嗅出这棵树上有没有害虫。一旦发现目标，就“笃笃笃”“笃笃笃”啄个不停，哪怕藏在树洞里的，都能把那厮提溜出来。一个啄木鸟发现敌情，它会用它们的秘密联络暗号，招呼它的团队，一起消灭敌人。一时间，“笃笃笃”的声响，如同“咚咚咚”的鼓点一样，排山倒海，蔚为壮观，响彻半个山头。你以为原始森林，谁在守护百年老树不被害虫侵害？人吗？靠打药么？不是的！一来人根本进不去，二来药会伤害到树木和动物——是啄木鸟！啄木鸟专吃害虫，且食量惊人，这么说吧，一片200亩的森林，只需一对儿啄木鸟，一个冬天，就能把某种害虫吃个八九不离十。

“厉害了，我的……”——此处可以有。

还有一种鸟叫，非说不可。天下悦耳的鸟声有无数，但可以与百灵媲美的却不多，夜莺算一个。

和百灵一样，夜莺的叫声，特别是雄性夜莺的叫声，高亢明亮，婉转动听。啾啾啾的声音，有的尖细，有的短促，有的响亮悠长，变幻莫测，不一而足。百灵鸟要是民歌手，夜莺则为美声歌唱家，因为其宽广的音域，连人都羡慕。鸟们与人的作息时间类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擦黑，大都“洗洗睡了”，只夜莺，可以日夜兼鸣，“小夜曲”唱得尤其动情。这一下子让它在一片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不服不行。伸手不见五指？不怕，有夜莺壮胆；夜晚单调枯燥？哪里，“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还有比此情此景，更打动人心的么？夜莺，以其神秘，创造了无限美好，也给人诸多想象。

动听的鸟声太多了。地球现存的鸟有九千多种，叫声五花八门，把这些声音汇聚起来，再顶级的交响乐队，怕是也难以演绎。这里只撷取几个代表，管中窥豹。没有提到的，不是不天籁哦！就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麻雀吧，那份叽叽喳喳的不离不弃，让人感动呢。

叫出千种风情，却与何人说？

有鸟的鸣叫，山更高了，林更大了，湖更静了，河更长了，人活得更有滋味了。

我自己有体会。清晨早早被鸟叫醒，走路被横飞的鸟吓一跳，白天坐在屋内，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鸟叫，不绝于耳……这种有鸟为邻、互陪互伴的感觉很奇妙。于是乎，脚步不再那么匆忙；空闲下来，愿意抬头看看天空；开始用心侧耳聆听；学会了与自己和平相处……

“鸟是用来拯救人类的”——这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这话，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