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为诗，我在等……

翻日历，“大雪”要到了，暗喜。

24个节气，不是每一个都被广泛关注。像“小满”、“芒种”等，不是农人，或者未在农村待过，不会上心。“大雪”则不同。可以肯定，此时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盼望着“大雪”至，雪花飘……

有的地方，盼也是白盼，雪，注定是不会去的。比如海南——海南要是下大雪，当为天下奇闻，定能上头条热搜。因为那里就该无雪，冬天不冷，才吸引那么多候鸟过冬。有的地方，盼与不盼，雪，都会像候鸟一样“时候一到，必会报到”，东北就是。不用等“大雪”节气，“立冬”一过，那里就“六出飞花入户时”了；待“大雪”时，早已变成了冰天雪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办法，再眼馋也没用。江南风光旖旎，但在雪的问题上，基本没戏。雪花不爱南国的热，也不喜那里的温，尽管那里的“雪粉”一点不少。最近的一次江南下大雪，地球人都知道，是在2008年——不止江南，大雪席卷了大半个中国，包括广东。成了灾啊！有条不紊的生活一度陷于混乱：火车停运，电力中断，农作物绝收，森林受损……当然，相信，若再有那样的大雪，断断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手忙脚乱。现在，大雪在江南，差不多就剩个概念了，能见到小雪，甚至零零星星飘点雪花，都算是老天开眼了。这不，前两天，冷空气南下，袭击东部沿海，让那里一下子从深秋跌入寒冬，不光寒气逼人，还居然飘起了雪花——不得了，网上一片沸腾！有的说：“疫情快把我憋死了，幸亏看见了雪花。”有的喊：“雪花平复了我看世界杯看不到中国队的失落。”……实际上，那雪只是亲吻了一下大地，在有的地方甚至只是象征性地抛了个飞吻，未及落地就化作了雨夹雪或雨，而已，而已。

我所居住的中原小城，比较特殊。特殊在于，雪既不像东北那样一准下，也不像南方那样等不来，而是在下与不下之间左右徘徊，让人有盼头。天地间的事，不就这样么，越有悬疑，越撩人，越被期待。老天爷也是逗，似乎摸准了人们心理，拿住了“七寸”，一到冬天，对这里各种花式地“撩”——

有的年份，不知道是被人们的热诚所感染，还是自己没有憋住，还别说，就下了——2014年吧？老天突降大雪，鹅毛大雪持续不断地下了两三个小时，一个城都不淡定了，偏巧还是周末，那真是全城总动员。没时间赏雪的，不要紧！刷手机就行。整个下午，微信朋友圈，叮咚作响，看谁秀得欢。有的年份，前期的铺垫足足的，又是连阴天，又是气压低，总算把雪盼来了，开始还好，大雪花飞飞扬扬地飘着，然而，然而，去哪儿赏雪还没定下来，也就把大长羽绒服倒腾出来的功夫，再看窗外，雪花已经变成了雨夹雪，人便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恨不得来句国骂——这还算不错的，好歹让人见了见雪花。更多的年份，是“干打雷不下雨”，明明预报有雪，但等来的却是雨夹雪；往往越是下不来雪，“撩”的劲儿越甚：这边是满耳的“降温，降温，断崖式降温……”，那边是商家不失时机地吆喝：“还等什么，马上下大雪了！羽绒服断货了!”弄得人不买一件，对不起来之不易的大雪似的。结果，羽绒服买了，也想好赏雪的地方了，却左等不下，右等不下，到了晚上，一看新闻才知道，人家那雪早就下了，只是不在这里，而是在紧邻的南边或西边，雪，生生地把这儿绕了过去——心里这个气！又没地方撒，三下五除二，把羽绒服收起来：我就不穿你！了事。不过，到了下一年，早就把这茬儿忘了，仍是一个盼……

说来，雪，不过一个自然现象，下与不下都由天，怎么就这么牵动人心？

物以稀为贵？然也。要是年年都下大雪，盼雪的心情，肯定会大打折扣。但又不尽然。就像我，骨子里就认为，冬天就该下雪——冬天不下雪，还叫冬天么？这种意识，大概是娘胎里带来的，不光我有，我老家那个小村子的乡亲们都有。那种对雪的渴盼，是对来年收成的惦念——“瑞雪兆丰年”，老百姓信。 农民对雪的这点小心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活在世，生灵繁衍，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填饱肚子基础上。民以食为天，这话，中听。

而文人雅士们心里的雪，则是另一番景致。古人的修身养性，号称有40种“娴雅”，其中一雅，就与雪有关系，名曰“吟雪”。“听雨、吟雪，可动情感，吐纳成章”。此时的雪，与世俗的吃喝拉撒，丝毫不沾边，是一种高雅精神生活的载体。于是乎，我们这才在大雪日渐稀疏的今天，仍能领略到，古人与雪的对话。那些诠释，真是美呀！我是有点后怕的。得亏古人多娴雅！否则，如何能知道，如今摩肩接踵的西湖，在并不太遥远的三百多年前，竟有大雪封湖、“人鸟声俱绝”的景象？却原来，西湖的最胜，不是“晴湖”，不是“雨湖”，不是“月湖”，而是“雪湖”。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说矫情也罢，不争的事实是，几千年的氤氲，中国人眼里的雪，早就超越了自然现象，成为一种意象——那是诗的意象，那是美的意象。就如张岱在湖心亭看到的雪，不光是雪湖盛景，他对故国的思念，他的旷达与孤独、愤懑与悲苦，统统被那片洁白化解了。

雪是冬天最明显的标志。雪让冬天少了暴躁，多了平和；少了干涩，多了湿润；少了枯萎，多了威仪。一想到大雪无垠、玉树琼枝、天地一片洁白的样子，心里就有股子莫名的感动。那份晶莹，不单美丽了世界，寄托了希望；更平静了心绪，沉淀了心情。反之，没有雪，就会感到世界“闹”得慌、“乱”得慌，就连国花级的梅花，也会逊色不少。因为梅花之高贵、之境界，全在于傲雪寒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才是人们心里最美的梅花模样；没有雪的梅花，连桃花都不如。一句话，没有雪，冬天就没有了诗意，好比诗歌没有诗眼，文章没有文眼，人生没有高光时刻……

我一介凡人，与雪，远达不到张宗子那样“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的情怀，但我有我的小确幸。雪，总让我想起，儿时与小伙伴们打得昏天黑地的雪仗；想起过去过年回家探亲时，老母亲亲自做的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粥……雪在我心里，不是寒的，而是暖的。

心心念念盼雪，就是不知道雪老人家能感受到不？要是有感知，您就赶快下吧！

雪飘为诗，我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