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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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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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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是喊出来的

“唐诗是喊出来的”——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却再也不能忘怀,且也想就此话题说点什么。当然,我乃素人,既没有学者的洞见,也说不出专家那样的惊世骇俗之语。我只是从总体上看,于大处而言,谈一点感受、文化感受,而已。

在我看来,不光唐诗是喊出来的,大唐也是喊出来,那是高天厚土齐发力,喊出来的一个金色朝代——要是当时有无人机,沿地球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拍两圈,最最靓丽的景色,一定是大唐这片土地。

从人口,到经济,到百姓的福利,到军事力量,到文化影响力,大唐都开创了之最——“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帝都长安,是世界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每天都有万国使团,来朝拜、来学习。如果说“厉害”,那个朝代最堪当。

有什么样的政治经济,就有什么样的文化气象。开明、开放、富裕,势必带来文化艺术的繁荣,这是铁律。艺术家们的小宇宙一旦爆发,文学艺术不想灿烂都不行。

“喊”,怎么理解呢?“喊”的本意指大声说话,放开嗓门叫,呐喊;这里当然包括其本意,但又不局限于其本意。“喊”更是一种精神状态,是蕴含在艺术家内心深处的激情,那激情,有时表现为昂扬、向上、豪迈、奋进、激越、绚丽,有时表现为按捺不住的呼啸前行。这种精神状态,在大唐不是孤立的、个体的存在的,而是广泛地植根于艺术家群体中;不是在哪一个艺术板块,而是在整个艺术领域:

写字的“喊”,有了“颜筋柳骨”,(笔划)肥,肥得茂盛、浑厚;(笔划)瘦,瘦得筋骨、劲道。画画的“喊”,诞生了画圣,线条变得出神入化;写诗的“喊”,不得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诗歌气象,从天而降。大唐诗歌之美,登峰造极,无与伦比。

古人骨子里有悲秋意识。西北风一吹,哀声一片;叶子一落,满目皆衰。而能喊的大唐诗人,就不这么看。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秋词》之一节选)

怎么样?一点悲戚色彩也没有吧?这豪气,这诗情,真是杠杠滴!这么昂扬的秋诗,在其它朝代,真不大见咧!

“离别诗”也如此。文学作品中,写离愁别绪的多如牛毛,赠别诗,是其中一种。唐之前、唐之后,送别诗大多哭哭啼啼,表达“黯然销魂”的情感。但大唐诗人眼中的别离,就各色: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不妨还原一下场景:作者王勃与其朋友杜少府依依惜别,知心的话儿,怎么也说不完。因为他知道,朋友所去之地,山高路远地又偏,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因而一再劝慰,以缓解朋友心中的不快。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年轻的诗人,望着远去的朋友的背影,大声喊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要说杜少府,就是一千多年后的我们,听到这发自肺腑的叮咛,也如春风化雨般舒坦。《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改悲酸、离愁之态,意境开阔,音调爽朗,独标高格,耳目一新。王勃让离别诗不再小家子气,焕发大格局。

其实,最先触动我,让我动笔写一写唐诗之喊、相信“唐诗是喊出来”的,是王维的五言诗《使至塞上》的金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呵呵,这样的豪迈气概,不喊怎么会出来?!且由衷感到,单个喊都不行,得一批人喊,一批裸露着胸膛、赤膊上阵的壮汉,站在大漠中央,冲着西下的夕阳,声嘶力竭地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喊给谁听?喊给驻守边关的将士听,让他们挺起胸膛,有我大唐;喊给对面的敌人听,莫轻举妄动,这里是大唐!喊给自己听,撑住,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王维写此诗时,心里并不痛快。他这一喊,把积郁已久的闷气、晦气,一喊而光;也愣是把一个不毛之地,喊出了恢弘气势的千古壮观。

王维是多栖艺术家,精通诗、书、画、乐,还是传说中的白富帅,锦衣玉食的公子哥,都能不顾及斯文,冲天一喊,遑论他人乎?

诗圣杜甫,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过。安史之乱后,满目疮痍,诗人心系苍生,忧心忡忡,他的诗,都是吼出来的: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兵车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而他最被后人看重的诗,是在暮年喊出来的《登高》: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先不管诗格诗韵等内涵,只这气势,就把人震住了。胸中得驻着什么样的力量,才有这气吞山河的霸气?三年后,诗人离开了人世,而这首诗,直到今天,都绽放着光芒。

最能喊,最会喊,最敢喊,且喊出了花样的,自然非李白莫属。

李白一生都怀有远大的抱负,他毫不掩饰对功名事业的向往。然而,天不遂人愿,仕途不得志,他的大半生都在路上。他走到哪里,醉到哪里,也喊到哪里——他活了62岁,喊了近千首诗,他有太多的诗,脍炙人口,耳熟能详。他的可爱、可敬在于,他追求却不囿于功名;求而不得,不影响他痛快人生。他依然豪气,依然洒脱,依然“粪土万户侯”——后人为什么那么喜欢他?除了他是诗仙,还因为他活出了特立独行、卓然独立的人生状态。得意的、失意的,都能在他的呐喊中,找到共鸣。

我最喜欢诗仙的《将进酒》,这首诗最能代表他的人生状态。诗中,诗人将想象、夸张、比喻、拟人等手法综合运用,打造了一个神奇异彩、瑰丽动人的意境。强烈的感情色彩,喷发式的抒情方式,洒脱不羁的气质,傲世独立的人格,都在声声呐喊中恣意挥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样的诗句,用笔根本写不出来,得喊!小声喊都出不来,得高门大嗓、青筋暴露地喊,才激情澎湃到这样无节制,却直击读者的灵魂。

大唐存在了289年,涌现了2873名诗人、49403首诗篇。这几首诗,只是沧海一粟。当然,在将近5万首诗中,也不都像李白、杜甫们这样喊得“逆而不衰,郁而不沉”;颓废的、低迷的,是有的——但,终究不是主流。大唐的文脉,总体是阳光的、奔放的、冒着腾腾热气的,这是盈盈于心的文化自信赋予的。而能代表大唐诗歌的,只能是“喊”!至于初唐、晚唐,或许可以这么说,初唐有喊的端疑,晚唐有喊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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