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听近蛙

雨一直下。

雨量虽不大，但持续的时间却如此之长。从一大早开始，上午下，下午下，一直到深夜还在下。看天气预报，明天还有小雨。暮春的这场雨，下了一天将再一天。如此长雨，莫非老天爷也要蹭人间的节日流量，刷个存在感？

这个“五一”小长假，火得不能再火了。也是，憋了三年，再不出去，就要长犄角了。我这座不知道在几线的非旅游城，也到处是人。听说博物馆等景点，预约都爆满了，为了满足游客的热情，馆方开启了从未有过的延长闭馆模式。

本来，若不到远方寻诗意，也应该就近到哪个景区，或者突然之间爆红的小吃店、烧烤店等等，消磨时光。但这场雨，把原本的安排打消了。倒也无妨，下雨天在家里发发呆，做点无用事，也是妥妥的安逸。

燃上一炷香，让檀香的香气，为微微凉的屋子添一抹香暖；泡一壶古树金芽，把藏在身体里的寒意彻底驱逐出来；换上一条起蹲方便的裤子，或坐下来慢慢喝茶，或站起来懒懒地看窗外的雨景，简直不要太惬意。

就这么的，楼前的这一大片树，这片穿行过N趟，却从未给予过多关注的树，入了眼帘。

也不应全怪我粗枝大叶，当然我也确乎不是那心细之人。身边的花木，但凡惹眼的，哪个不是开花的或者各色的？否则，谁会在意呢？就是偶尔驻足一下，看到的也无非是树干的粗粗细细，枝条的密密疏疏，也不会较真树的名字、叶呀冠的。而从楼上往下看就不同了，尤其在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中，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在心头。

都说夏日的“雨打芭蕉”，才是雨天的最情调。可这春日的雨打非芭蕉，也是一样一样的啊。雨打芭蕉，引发的是相思、惆怅；雨打非芭蕉，嘿嘿，妥妥的欣喜。雨水给树们洗去一季的风尘，树们全都支棱起来，抖擞着精神。

雨，不紧不慢，有节有奏，打在树叶上，无声胜有声。树，都是寻常树，有梧桐、银杏、水杉、广玉兰、栾树、香樟、国槐等，也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碎叶树和灌木，它们无一例外的在春雨下，葳蕤着，繁茂着，枝枝相连，叶叶相挽，密密匝匝，绿浓得一眼望不见地。从未察觉，身边的树竟是这般的鲜翠有姿。那棵最高的，是梧桐树，我住在八楼，也触手可及的样子。为了弄清楚这棵树到底有多高，我特意撑了伞去量——远远地目测，树梢已然到了第7层。哈哈，说不定有一天，在我的屋子，也可以与它平视了！这一发现，让欢喜不已。

我原来住的老房子，楼老屋小环境差，但一棵白杨树，树冠直接接壤了我住的三楼，让我居于陋室，也有一份推窗见绿的雅致。到了这里，环境、屋子自是老房子所不能比的，但就是没有那个雅致，这让我稍稍有点遗憾。这回好了，有盼头了。

给我惊喜的远不止这棵树。

平地看水杉都得仰视，那笔直的树干、威严的树容，让你不由自主地收敛起笑容；俯视的角度，水杉俨然一座绿塔，塔色、塔尖，呆呆萌萌的，像一个刚会站立的小萌童，让人忍俊不住。还有银杏，素日里对银杏，更多的关注在深秋，那抹金黄让我无限眷恋。而此时的银杏，怎么说呢，我想到了一个一点也不关联的物什——胎毛，很像很像幼儿的胎毛，浓浓密密，细细软软，那叶片分明还未长完全，却拥挤得把树枝压弯了，竟有几分雪松的风采，把前边楼一楼二楼两户人家的窗子，遮挡得严严实实——银杏绿，也这么好看呀。

可以肯定，若非下雨发呆看窗外，这棵有紫色大花冠的大高树，我是不可能注意到的。它在绿化带的最里边，远离砖砌的蜿蜒小路，就是穿过绿化带，也看不到它。什么树呢？高高的紫色花我只知道桐花，可桐花早就过了花期，还有什么树的花开在暮春时节？百度了一下，恍然大悟，是苦楝树。

俯瞰苦楝树花像紫藤花，那不深不浅的紫，在一片碧绿中，显得那么怡目。紫色在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中，最神秘。我总觉得，现代印染技术再先进，也调不出大自然花朵中的原色，尤其是紫色，那确乎是上天赐予的灵色，不是一般的好看，是好看得难以形容。到了树底下仔细观察，才感到它们跟紫藤花一点不像，紫藤花规整得多、饱满得多；苦楝树花的花朵呈针状，有花羽。也不知道花开了多长时间了，也可能是被这场雨下的，树底下满是碎紫。

身边究竟还有多少这样的小美小好，未被我发现呢？

“门外有花有鸟，心里一片汪洋。”这是汪曾祺说过的一句话。打心眼里佩服老爷子。他对一餐饭、一盏茶的炽热，不只厨艺、茶艺那么简单。他的文字，看似都未离开家长里短、油盐酱醋茶，岂不知，那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滤掉风霜雪雨之后，活出的生活真滋味，故而经得起一读再读，且不同的年龄段，能读出不一样的感受。也像他那样子煮字？对不起，一写就真得琐碎成流水账，不忍目睹。

我呆着，思着，想着，香燃了一支又一支，茶也渐渐淡出其味，一天的时光一晃过去了。

夜深人静。在我即将歇息之时，窗外飘来了蛙声。这可不是“雨后逢行鹭，更深听远蛙”，而是“雨中有闲人，更深听近蛙”。带着颤音的“呱呱呱”，就从我的楼下的小池塘传来，有的“呱——呱——呱”节拍匀称，有的“呱呱——呱”带着韵律。是这场雨把青蛙从冬眠中唤醒了，还是节日的火爆逗引得它们也要刷把存在感？

看我这脑子！马上立夏了，是该青蛙走马上任了。

“青蛙叫，夏天到，田野禾苗哈哈笑。”蛙声是对春天最好的告别，大自然的万物要进入生长旺季啦！

在阵阵蛙声中，我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