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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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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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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踹你一脚

写下题目,自己没忍住,先“哈哈”了两声。一个弱女子,且五分木讷,两分羞涩,竟扬言要踹他人。这让人坠入五里雾中!其个中原委,列公,听我慢慢道来。

公干去宁,三餐模式15天未变,吃得我呀……一脸菜色——不是菜不好,怪就怪我的胃这么多年早就被古城同化了——虽然也不能吃太辣,但一点不辣也吃不下去;又淡又甜偶尔还行,时间一长,就消受不了了,嘴里没滋没味,人便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无意间听说附近有一“徐州小吃”,没二话,第二天一大早,打车前寻。只是这“附近”一点不近,三拐两拐,的车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一偏僻小巷,见到挂着“徐州辣汤包子”招牌的铺子。

一见这几个字,感觉像见了亲人。坐下,点了一碗辣汤、一堆包子,恨不得把半个月的亏空都找补过来。辣汤端上来后,小吃了一惊,细瓷小碗,不像徐州的粗瓷大碗,想必是南方人文面,“橘生淮北则为枳”嘛,可以理解。不成想,喝了一口汤,那汤却在嘴里打转转,愣是不往下走。何故?温不嘟嘟、甜不嗦嗦、酸不唧唧,这是什么汤?寡淡得还不如宾馆里的黄瓜汤,算哪门子“徐州辣汤”呀?!心里这个窝火!一肚子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抬头时看见了“意见簿”——罢!好歹是老乡,看在省城人民面子上,就不当众出你的洋相了,但我这笔,就不客气了。拽下簿子,奋笔写下几个大字:“老板先生,我想踹你一脚!”署名“徐州一大姐”,扬长而去。

回宾馆路上,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光顾气了,包子什么味儿尝都没尝。能不气么?从头天晚上就等这早点,实指望那碗辣汤打叠精神,没想到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主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越想越来气,后悔只写了一句“踹他脚”,就该一口汤喷过去。

这样糟蹋“徐州辣汤”,你是真有胆儿!

关于徐州辣汤,有多种传说,不一而足,此处不作辩论,有一点千真万确: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诠释,这辣汤都成“精”啦!从用料到熬制,每一步都有说法。可惜我不善烹调,不会做,我只说得出来做汤的用料。主料:母鸡、圆骨、蹄髈、面筋、鳝鱼丝、胡椒;佐料是盐、葱、姜、醋。至于母鸡怎么熬到酥烂、面筋怎么打成絮状、汤汁怎么变得浓稠,我统统不晓得,只知道一点,临出锅前,再放盐、醋、香油。

别看这汤黑乎乎的面相不雅,味道,却奇鲜奇香奇辣——这不是我说的,也不是徐州人自诩的,而是“御批”的。据传,当年乾隆爷南巡路过徐州时,品尝过此汤,感觉味道鲜美无比,赐名“天下第一羹”。

那鲜,是因了鳝鱼丝;那香,除了圆骨熬出的香味,还有酥烂成丝的鸡肉的醇香;辣么,最有特色,既不像川味的麻辣,也不似湘赣的猛辣,而是刮嗓子的辣——闷辣,正是黑胡椒熬制所致,喝多了,嗓子会变得沙哑——这是我说的。

这里,小小子一吃主食,大人就用一个小勺把辣汤往其嘴里送,孩子被辣得嘴歪眼斜,大人装作看不见,继续送,直到不躲了,下咽了。在父母看来,男孩子不爱喝辣汤,还叫男孩子么?徐州人鲜少嗓子清灵似百灵鸟的,爷们说话杠杠的,又短又急,个个粗门大嗓;大姐姐小妹妹们,也都不会小声说话,没有低语、耳语、窃窃私语这一说,老远就能听见,谁家来了什么客人,那种爽快、直白,蛮喜欢人。老人们说,这都是喝辣汤喝的。

按理说,喝辣汤喝出这么多沙哑嗓子,怎么也得出个像崔健那样的摇滚歌星吧?没有,一个也没有!也走出去了一两个,但既不摇也不滚。前两年推出城市推荐歌曲,还是请外地歌星唱的——一想到此,气不打一处来:白瞎了那么多胡椒!

在辣汤门店,往往未进其屋,先闻其声。什么声音?“吸溜吸溜”喝辣汤的声音。来喝辣汤的,既有耄耋老人,也有牙牙学语的稚子。这不,一白发老者,手拄拐杖,自带两个烧饼,进门便喊:

“老张,汤!”

“哎!”被叫老张的老板应声答道。

都是老食客,店家勿须再问放什么。只见老张拿过一个空碗,“啪嗒”一声,打碎一个鸡蛋,用筷子“嚓嚓嚓”顺时针打匀,迅速放进滚开的汤锅,旋即把带着蛋花的辣汤,盛在一个大碗里,一勺醋,一股子香油,一大勺胡椒,老爷子爱辣,口味重。有时他自带两个烧饼,有时他点店里的三两荤煎包,这是他几十年雷打不动的早餐。

辣汤里放鸡蛋,以前只有有钱人才这么吃;现在条件好了,普通人也吃得起。打鸡蛋不是下荷包蛋,而是打蛋花;不用店里的鸡蛋,自带生鸡蛋,店家也允许。但多数人喝辣汤不放鸡蛋,就爱那口老味儿,痴迷辣汤自身的鲜香。

辣汤得滚烫着喝。即便是三伏天,喝辣汤也得喝烫嘴的才过瘾,若是凉了,会有腥味。数九天,北风呼号,天寒地冻,人冻得透心凉。一口辣汤下肚,热气立即从脚心往上冒,几口下去,“五心”就汗津津了,不一会儿,通体大汗,那叫个舒坦。

再看那位白发老爷子,早已大汗淋漓,他不时用一块方巾划拉一把额头,七八分钟后,一碗辣汤所剩无几,但见麻麻点点的胡椒粉布满了碗底,老爷子可舍不得扔掉。倒上一点开水,用筷子搅搅,仰头,把碗举过头顶,“吸溜”一声,一口喝光。到这个时候,老人家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拎着拐杖,健步离开。出得门来,伸一个懒腰,放三个响屁,大声喊道:“痛快”,“痛快”!

过去,到店里喝辣汤的都是爷们,不乏祖孙三代、父子二人;女人家家的,不是不好意思去,是去了不好意思“吸溜吸溜”喝。现在呢,广场舞大妈们自发地结伴,互相壮着胆儿,跳完广场舞,直奔早点摊子。我么,造化还不行,不敢当陌生人面“吸溜”,属于“打汤族”——即:拿上提盒,到店里把辣汤打回家,烧开,打个鸡蛋,点上醋、香油、胡椒粉,来个二次加工。像我这样的,亦不在少数。

“早上喝咸汤胜似喝参汤,晚上喝咸汤胜似吃砒霜”——这是徐州的老少爷们都会背的顺口溜。徐州人爱喝咸汤。除了爱喝辣汤,还喜欢羊肉汤、饣它汤、丸子汤等。一年四季,几种咸汤交替着喝,把女人喝得泼泼辣辣,把男人喝得雄雄赳赳。

话说从南京回来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喂,是徐州一大姐吗?”对方用普通话问。我一机灵,立即想到了“想踹一脚”的老板,因为这个称谓,我只在他店里的意见簿上用过。“是。”我答。暗想,难不成想打架?谁怕谁!正想跟你理论呢。

“谢谢,谢谢!俺懂恁说的,恁是嫌俺的辣汤没有徐州味儿,俺明白。俺已经改了,下次恁再来南京,请恁来品尝!”不等我说话,对方用徐州话一口气说了大长串。原来,这个老板还真把我的留言当了回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了我的电话号码。看他这么用心,我的气早就消了。

“爷们,咱徐州人讲究,可别把咱的招牌汤弄得不南不北的,丢不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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