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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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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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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旧事

说起来,我过的年,也有五十多个了。绝大多数的年,过了就过了,不好也不坏,没留下什么印象。有两个年,于我来说却特别,特别在于一个有笑,一个有泪。

叫我笑声不断的年,是我上初一的那个年。

那一年,“闯关东”的二姐,在东北工作了四年后,第一次回老家探亲。二姐带回来的东西真不少啊!小木耳、大酸菜等东北特产就不说了,她居然背回来一大袋子大米,足有六、七十斤重。

彼时,大米在老家是稀罕物,因为本地不种水稻,大米饭基本与我们那一带的农家绝缘。偶尔的大米,是用玉米换来的。一般得四、五斤玉米(粒)才能换1斤大米——恁贵,谁家也舍不得多换。我们平时喝的稀的,是用玉米面熬的面粥。只有过年时,才肯在大锅里放一碗底的大米,配上半锅水,水上面放笼屉,或熥馒头,或蒸馒头,一锅出。这样熬的大米成不了粥,因为米太少,熬不出粥的粘稠,米是米、汤是汤。盛这样的“稀饭”有窍门,要是寻常盛粥一样,舀到碗里的没有几个米粒;须勿搅锅,直接用长勺探入锅底的大米处,舀速要快,精华就基本在勺子里了。放到碗里,再适当加点米汤,就是过年待客用的好稀饭。

从二姐工作的黑龙江密山到我们老家,须转四趟车,既有火车也有汽车,真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背着这个大家伙,登梯上高爬火车的。二姐回家的第二天,老娘破天荒地蒸了回大米饭——不是稠稀饭,是能插住筷子的干饭,那个香啊!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大米饭。

那个年,二姐不光让全家开了大米饭的“荤”,而且,她还特意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从小到大,我都是拾大姐、二姐的旧衣——俺娘就没有专门为我做新衣服的概念。我成年以后的身高是1米73,但上初一时,我的个子已经窜到1米70,再穿1米65的大姐的衣服,捉襟见肘。那套衣服,下装是一条正咖色直筒裤,上装是一件燕麦色拉链衫,属于春秋款。虽然过年穿不了,但是,那可是带着标牌、没有沾身的新衣呀!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我盼着赶快过年,赶快春天。那套衣服真给力:直筒裤让本就腿长的我显得腿更长,燕麦色在当时的农村根本看不到,就两个字——洋气!新衣服为我赚足了回头率,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好看的衣服,这么给人自信。

让我流泪的那个年,也发生在学生时代——我上大二那年,即八七年的春节。

我父母共生养了我们姐弟5人,大姐是老大,大哥是老二,下边依次是二姐、二哥、我。虽然孩子不少,但真正在父母跟前鞍前马后伺候的,只有二哥一家子。大姐于八五年举家迁往大姐夫的工作所在地——内蒙古包头市;大哥在他儿子4岁时,也把老婆孩子接到了他工作的临县的县城定居;二姐远走东北,也已在那里结婚生女;我在异乡读大学。

那个年,难得的全乎!大姐一家子、大哥一家子、二姐一家子全都回老家过年了,父母那个高兴啊,做梦都有笑声。大年三十晚上,我们家史无前例地搞了一次隆重的家宴。

下午,在包好第二天即大年初一早晨要煮的饺子后,两个嫂子三下五除二整了一桌子的菜——卤菜、粉肠等都是自家做好的现成的,凉菜也是提前腌制好的,只须新炒两个素菜就齐活。父亲把过年待客用的酒,拿出来一瓶。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谁也不肯说开场白。大姐让大哥说几句,大哥未做推辞,不在话下。不愉快,出在敬酒环节。

按理,敬酒应该“序齿”而行,即按照年龄,从老大到老小依次展开。但是,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经错了,还是仗着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有文化”?大哥说完后,我第一个站起来,端着小酒杯,言之凿凿——

我没有先敬父母,也没有敬长女的大姐、长子的大哥以及次女的二姐,而是先敬我二哥。我说得发自肺腑:“二哥,就你在爹娘身边,吃苦最多,受累最大,最孝顺,我……”还未等我把话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那是大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孝顺,谁不孝顺?”大哥立着他的剑眉,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问。看得出来,大哥是真生气了,眼睛里有寒光。刚才还是欢声笑语的氛围,一下子被大哥的这声“啪”,镇得连空气都凝固了。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看看我,看看大哥,想说点什么,终究没有开口,面露难色;能说会道的大姐一时变成了哑巴,只是讪讪的笑着;躺着中枪的二哥,一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只是呵呵的傻笑。我更是懵了圈,一方面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方面又不愿承认,想把这股子气怼回去,但却不会怼,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子打转转 。

还是二姐机灵,率先打破僵局:“大哥别生气,小妹说话不过脑子,咱继续。我敬你……”大家这才回过神儿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题岔开了。后面的次序,就都按部就班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始终未在状态,我心里还是对大哥有气:“人又不在家,再孝顺,不也鞭长莫及么?我这不是在替大家做好事吗?怎么反而成了‘罪人’?就是我说错话了,你当大哥的,不应该包容么?这么一‘啪’,不等于当众刮我耳光子么?”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流眼泪,乃至于晚上睡觉躺在炕上时,再也绷不住劲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湿了枕巾,第二天的眼睛肿得跟大红枣似的。

事后,每每想起来都后怕:得亏当时二嫂没在现场,她回她住的院子哄孩子睡觉去了。否则,依二嫂牙尖嘴利的性子,非得有一场唇枪舌战的“硬仗”不可。老爹老娘好不容易盼来的阖家团圆,真就可能被我的“二”搅黄了局,那我真就成了罪人了。

后来,我也理解了大哥的那一声“啪”。“不孝”在老家是最被唾弃的。大哥的敏感,源于他内心的看重。话说回来,我的做法也欠“啪”——亲人之间,也得依礼行事不是?

“笑年”也罢,“泪年”也罢,都已成为我人生历程中的珍贵的记忆。现在,我倒是想让大哥再对我“啪”,却无可能了。大哥于前年随父母、大姐去了天堂。我唯一能做的是:好好活着,过好每一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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