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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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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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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芬芳

那抹紫,是我在外甥女娟娟家洗碗时,无意间“瞄”到的,时间在四月下旬的某天。我就那么下意识地往窗外一看,绿叶掩映下的粉紫小喇叭就那么“倏”一下子闯入眼帘。我使劲睁了睁眼,确定没看错。

树是小区外的行道树。自从来到唐城后,这条东西向的长虹道,差不多每周都要走一两趟。向东穿过两个红绿灯,是唐山人民公园,公园旁是少年宫和图书馆。娟娟的两个孩子航航和雪雪,周周都要去那里,航航被小伙伴约打篮球,雪雪到图书馆还书、借书,我跟我二姐——即孩子们的姥姥,陪同前往。有时,我们也专门带着小家伙们到公园玩耍。我真是个马大哈!这么高的树,这么媚的花,叶子什么时候绿的,花朵什么时候开的,我居然满脑袋浆糊,完全没在意。

什么树呢?紫槐?虽然我也没见过紫槐,但我肯定这不是。单看那树干,就不是“槐”族。槐树虽也高,但树干不太直溜,枝杈呈发散状,不归拢;而这树却笔直,跟水杉有一拼,枝杈也像水杉那样向上聚拢,疏而有致。花态也不一样,槐树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向下耷拉着,花朵恨不得挤破头,嘟噜成了大花片;这花却一朵一朵向上开,远远望去一层一层的,一直层到了树顶。鲜翠欲滴的叶子,映衬得花一点不招惹,反而有一种自在、悠闲的小腔调,只须看一眼,便再也放不下。

开紫色花的高树,我也认得几棵,譬如泡桐、苦楝等等。显然,这些花从花形到花色到花式,跟它都不同。我调动我所有记忆,在我居住的古城没见过这种树,在同样是河北的我的老家河间市的农村,也没见过这种树。

兴致勃勃地近前观看,不免有点小失望。除了树木高耸,有直入云天的感觉外,其它的方面没觉得有多么出彩。像人家白玉兰、丁香等开花的树,花只要一开,围观的、拍照的,一波接一波,这花却“门前冷落鞍马稀”。除了我像发现了新大陆,左拍右拍、也没拍出什么好画面外,我就没看见哪怕是抬头望一眼的行人。

也是,这些树大都有四、五层楼高,平视根本看不见树冠,我若不是在四楼,也不一定能发现呢。想到这里,心里稍稍宽慰。拨通在省城陪同老公康复治疗的娟娟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树?电话那头的娟娟煞是惊讶:“啊?那树还开花?不知道啊!”唉,我就多余问她。前两天,我把她这个小区的各种春花——丁香花、苹果花、玉兰花、海棠花、银翘花等等,拼了个图发给她,她以为我们带孩子们上公园了。当听说是小区里的花时,她就是这么惊讶的:“小区有这么多花吗?!”看来,人不到一定年龄,是看不到花草的。

我又接连向小区大门口的值日保安、正在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等人打听,大家都说不上来树的名字。

罢了,不知名字又何妨?

我喜欢在楼上饶有兴味地看花们“跳舞”。我猜唐城的春天一定东北风偏多,因为树的东半部分的花比西半部分的花,明显多很多。东北风时,东半部分的花朵迎风摇摆,完全裸露在外,西半部分的花朵则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西北风时,西半部分的花朵迎风摇摆,完全裸露在外,东半部分的花朵则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有风,花们跟叶们井水不犯河水,各想各的心事。

都说临街的楼房不好,噪音大、粉尘多,依我看,未必。譬如,此时,于我这个异乡人来说,这里虽然没有“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豪迈、旷达,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一扇窗口供我恣意赏花,养眼、养神、养心,不“临街”怎知此等妙处?

俩大人带俩孩子,最重要的任务是让孩子们吃好、喝好、睡好,按部就班的上学、下学,就像爸妈在身边一样。常言道:“吃饱饭,不想妈”。我没有姥姥的本事,能做出让孩子们尖叫的美食,什么油酥卷、可乐鸡翅、香煎鸡柳等等;也没读多少书,肚子里有讲不完的故事——当然,小哥俩也过了拽着大人讲故事的年龄,他们自己就能“作”故事。哥哥13岁,上初一;妹妹10岁,读小学三年级。他们都喜欢看书,都爱看动画片,也都爱画漫画,他们对看过的动画片,一遍一遍“复盘”,再凭记忆画出来,有模有样的。这样的自娱自乐,他们乐此不疲。

我这个姨姥干点什么呢? 带他们辨识花草,雪雪尤其感兴趣。这小丫喜欢语文,尤爱作文,她的作文、日记(作业),经常被老师划红圈线,不是得A就是得A+。我们从小区里的花开始认,不认识的,就拍了图片让雪雪在手机上查,雪雪很乐意做这个事。今年才补种的草皮,她形容为“种成了波浪形的”,我赞她观察仔细,她认得更起劲儿了。小区里认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把目光转向了小区外。

我以为我得带着遗憾回程了。就在我最后一次陪雪雪借书回来,在紧挨着小区的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就听雪雪喊了一声:“姨姥,看!”顺着她的小手的指向,我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棵树,花开正艳。那棵树不算太高,故而满树的花朵清晰可见。天见犹怜!赶紧过马路,一阵狂拍。赏了那么多天,这回才真正看清这花的本来面目——花朵不大,也就三公分左右,花蒂为玫紫色,花瓣是淡粉色,越往里紫色越重,到花心处浓成了深紫,内壁有紫色的斑点,一如少女脸颊的雀斑,生动可爱。

拍到近图,赶紧交给“识花君”。不“识”不知道,一“识”吓一跳。

树的名字叫灰楸,是一种古老的落叶大乔木,紫葳科,有植物界活化石的美誉。

活该不被认识!“楸”这个字,现如今的确不常见。冷不丁拎出来,十有八九不知所云。古时候,楸树却栽种广泛——陕甘、冀鲁、两湖、两广、云贵川等等,几乎涵盖了半个中国。楸树可作观赏树、行道树,楸木可用于盖房子、打家具,楸叶、楸花可供食,楸根、楸皮可入药,民间有“千年柏,万年杉,不如楸树一枝丫”的说法。

了解得越多,越对这种树充满敬意,楸树几乎伴随了华夏文明的整个进程。

《诗经》有章节:“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这里的“其椅”,即楸树。《诗经》以后,数不清的大诗人、大文人为楸留下过文字。

杜甫有《绝句》:“楸树馨香倚钓矶,斩新花蕊未应飞。不如醉里风吹尽,可忍醒时雨打稀。”

苏轼在《韦偃牧马图》这样吟唱:“至今霜蹄踏长楸,圉人困卧沙垅头。”

我恍然大悟:灰楸,见过大世面!它经历过天塌地陷,见证了沧海桑田,它用几千年的修炼,把自己活成了树仙。

突发联想,楸花会不会是唐山的市花?继续手机检索,很遗憾,不是。唐山的市花是月季。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市花不市花的,唐山人民说了算。

甚幸识得楸花,楸花可幸识得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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