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女子
网站用户
我叫它“黑话梅”，其实，人家是有名字的，名叫《青春的躁动》。
这是一幅油画，尺寸不大，58公分见方。不知怎么的，我见它第一面时，“黑话梅”三个字脱口而出。
画是一个学弟送我的。搬到现在住的房子时，他把这幅画送与我，作乔迁贺礼。画的作者，是他学院的老师。他说这个老师的作品很畅销，其画都是往上海的画廊送。
实话实说，彼时我没有看出这幅画有什么特别。反而觉得，黑黢黢、灰乎乎，与乔迁的欢喜不怎么搭调。若不是看在学弟一片真诚的份上，我就把画收起来了。
端着小画，几个屋子转——放在客厅吧，客厅与餐厅是南北通堂的，挂哪儿尺寸都嫌小；放在书房呢，怕它与中式的罗汉床吵起来；只有主卧，大小合适，挂在北墙上，与角落里花架上的“女瓶子”——一个有着裸体少女图案的高瓷瓶，相互呼应，构成一方小景。
东西放在主卧，是东西的幸运。因为只有主卧，每天进出得次数最多。
画挂在墙上，不看也得看，且是天天看，天天端详，天天琢磨。看着看着，就看出了蹊跷。
这幅画，很和谐呢！
形容一幅油画，用“和谐”这个词，有点不伦不类，但我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和谐，是就画的用色而言，至于颜料、画笔、画布、技法等等油画专用视角，我就不妄言了，也言不出，还是不贻笑大方得好。我只把自己对画的感受，一吐为快。
小画为灰色调。整幅画镶嵌在一块黑色的木板上，外框为银灰色，木质，与主卧银灰色的细格纹墙布，蛮搭调。画的远处（上方），是层叠的山峦，灰蒙蒙状；画的近处（下方），是繁茂的树林，一幅浓密得化不开的模样。画家在颜色运用上，由远至近依次为雾灰、浅灰、淡蓝、浅褐、深褐、黑陶色。银灰色的外框与整体灰的基调，黑色的基底与远方的影影绰绰、跟前的黑陶似密林，都非常和谐。
画的主体，是一片密密匝匝的树林。透过白色线条的勾勒，可见拥挤的树根，不很粗大，却见力度、见活力。树冠是深褐色与黑陶色的融合，像是把颜料直接倒上去似的，给人密不透风之感；冠略倾斜，似乎在晃动，很像一群怒发冲冠的愤青，压抑着，仿佛时刻都要血脉喷张。画冠名《青春的躁动》，再恰切不过。
“黑话梅”天天嚼，津液也如话梅的酸甜，时浓时淡。
浓烈时，我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的种种不靠谱。
大一时，七八个同学，晚上不去教室学习，不去图书馆看书，而是拎一个小录音机，在我们女生公寓的楼顶，蹦迪。八十年代中期，舞，正流行，尤其是迪斯科，是大学生的最爱。一个个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不嫌丑陋，“群魔乱舞”般，直到有人上来喊话制止。
上班第一年的圣诞节，也是七八个人，家都在外地，都是同一年进单位，都住单位的集体宿舍，下班铃声一响，我们几人便四下忙活起来：有的爬到单位旁边的小山上砍树枝，有的到就近的商店买小礼物，有的插上电炉子洗菜做饭。说是过圣诞节，其实就是炒几个菜，加上几捆啤酒，便嗨起来，当然也有跳，直到深夜。谁知，第二天，我们分别被谈了话。我还记得跟我谈话的是纪检办主任。他一脸严肃地说：“小×同志，作为一名共青团员，你怎么能相信外国的这些东西？”惊得我多少天没抬起头来，感觉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青春，真是好呀。心血来潮一件事，就做了；做了是错的？错了就错了。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原谅。错，是岁月给青年的福利。等到不能犯错、犯不起错时，半辈子都过去了。
平淡时，我咂出了“包容”的意蕴。
什么是灰色？把所有的颜色搅和到一起，呈现出来的颜色，就是灰。换言之，灰色是最包容的颜色。
灰色的包容，与黑色的包容还不相同。黑色的包容，霸道，那叫服从。灰色懂得尊重，它在各种色彩中，选择一个中立的点，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觉得太过冷静，以此为中心，向赤、向橙、向黄、向绿、向青、向蓝、向紫……抛橄榄枝。灰色能与任何一种颜色搭配。
颜色的包容，好调制；人性的包容，就难了，得是一辈子的修行。
有人说，包容是岁月的产物，我感觉这话只对了一半。岁月与包容之间虽有关联，却不是因果关系。经历、阅历，固然能够成就包容之心，但不就是说，一个人经历过岁月沧桑，必然会包容；一辈子在原地转圈，“没烧熟”、“烧不熟”，狭隘、自私的，比比皆是。只靠岁月的朴素积累，显然不能抵达包容。至于怎么才能包容，这里就不赘言了。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没有弄清楚，当不了“导师”。
倒是有一个感受，不妨一晒。
年轻时，总希望做到最好，想要第一，想引人瞩目，想被夸赞；现在呢，给我第一都不要——才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最好谁也别注意我，躲在一边，悄悄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着自己的开心——这才是我现在想要的样子。
这两天早晨散步时，喜欢在那几棵梧桐树下多站一会儿，听一会鸟叫。树上总有一波一波的鸟——有时是黑白花喜鹊，有时是叫不上名字的长尾巴鸟，有时是麻雀，比赛着唱歌。莫非到了鸟们的求偶季？这个啾啾，那个呱呱，你来我往；又像是在讨论什么大事，急赤白咧的样子，让我想到会议室内的争吵……
雨后有蛙鸣，清晨有鸟声，地上的小草花多了几朵，紫薇树上的花苞又红了几枝……这样的小确幸，感觉每天都在扑嗒嗒往下掉呢。
这颗“黑话梅”，我咀嚼了十年，有了这一点点感悟。感恩它带给我的这些美好，我还要咀嚼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