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乐之一：鸡趣

父母住在乡下，养了许多鸡。我回家看望父母，他们讲得最多的就是养鸡之趣，也勾起了我极大的兴致。

家里的鸡已经是自生自养第四代了。就是说，从第一代买鸡崽开始，后来就自己家母鸡孵蛋生产小鸡，现在已经是第四代了。当地方言，母鸡不好好下蛋，天天找个地方蹲着吵着要孵蛋，这叫“赖抱”。以前对赖抱的母鸡，要么施以水刑，拎着它浸到池塘里淹它两分钟，反复几次；要么施以肉刑，拿绳子拴住一只脚，让它只能单脚落地持续练习“金鸡独立”；两种法子都能让它不再赖抱，谓之“醒抱”。现在我家政策好，凡赖抱的，拿十来个鸡蛋随它怎么孵。这次，首先是一只黄鸡婆孵了十八个蛋，第二天，一只黑鸡婆发现了，也爬到窝里，哼哼唧唧地挨着黄鸡婆，表示它也要孵。我们偷偷瞧着，只见两鸡红着脸争论半天，黑鸡婆试探着伸出一只爪子，从黄鸡婆肚皮下扒拉出一个蛋，满足地扒到自己肚皮下。过了一会，又开始哼哼唧唧，又开始争论，又扒拉出来一个。良久，扒拉出来九个了，再哼哼，黄鸡婆脖子上鸡毛竖立，怒形于色，黑鸡婆才终于放弃。每鸡九个蛋，绝对公平，没有顺差也没有逆差，皆大欢喜。

母鸡孵蛋，放蛋的人很有讲究。流传的谚语是：要母鸡，蹲着放；要公鸡，站着放。我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讲科学嘛，公鸡还是母鸡，从蛋生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于是故意站着放，孵出来一窝，十六个蛋，成活六只，全部公鸡！下一次便全部蹲着放，十八个蛋，成活五只，全部母鸡！这下不得不服，以后老老实实按规矩办。

母鸡下蛋是个辛苦活。农村土鸡个头小，但有这么一只母鸡，个小蛋大，真不知它是怎么生下来的。观察它下蛋，趴在鸡窝里，脸上表情相当痛苦，甚至还发出令人心颤的呻吟声，最后终于下出来了，马上扯开嗓子叫，一面是通知主人来捡蛋，另一面恐怕也是自己高兴：臭崽子，总算把你下出来了。

母鸡下蛋也是个精致活。家里母鸡多了，父亲多做了几个鸡窝，让它们都有地方下蛋。偏偏它们玩就一起玩，下蛋就一起下蛋，第一个匆匆占领了最高的鸡窝，其他三四只鸡放着空鸡窝不去，一只只在下面转悠、叫唤，时间长了脸憋得通红，似乎两条腿都要夹夹紧，担心蛋儿擅自掉出来。已经占领了鸡窝的那只也不消停，并不专心下蛋，摇头晃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时还得意非凡咯咯两声。唉，看着这些个小样，我都替它们着急。后来查资料，说是它们喜欢清爽洁静的鸡窝，于是试着多搞搞卫生，果然争窝现象大有改善。

母鸡多，公鸡也不少。一番斗争之后，它们很快就分了工，有当大哥的，有当警卫的，有当多情种子一天到晚跟着母鸡跑的，也有当下等公鸡常常受鸡们白眼、颇受歧视的。大哥不好当，成天扬长了脖子东张西望，看见好吃的，或者主人喂食了，立马大声召唤，母鸡们闻讯赶来，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大哥只在旁边巡视，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小弟小妹小情人舒服。警卫鸡责任重大，两只公鸡分别负责上下两头，比如，上边邻居家两只鸡探头探脑要进入我家前院了，警卫鸡立即放下口头的活（哪怕是刚抢到口的像鱼内脏这样的美食），拍着翅膀一顿飞跑过去，颈上鸡毛恣起，摆出战斗姿态，不将邻家入侵之敌驱赶出境，绝不罢休。情种鸡最幸福，像那些警卫鸡，辛辛苦苦完成任务回来，好吃的被吃完了，母鸡们也不会多看它一眼，而情种鸡时时刻刻跟母鸡混在一起，还公然和母鸡们争抢美食，母鸡们却并不嫌弃它。至于下等鸡呢，虽然不招鸡们待见，但也绝不自暴自弃，仍旧腆着脸与群鸡共同生活，也是， 谁叫它们都是一家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