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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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执意要喂养几头猪，说养猪好处实在是多：吃自己家养的猪，能吃上真正放心的肉，味道也比饲料猪好得多；过年杀一口猪，便很有年味；栽种的那些南瓜、红薯、玉米和吃剩的饭菜就不会浪费；猪粪可以作农家肥，种出来的菜更好吃；等等。说干就干，他很快就砌起一间猪圈，就等着猪崽入住了。
我也知道养猪的种种好处，初中时学写说明文，第一篇是“我的学校”，第二篇便是“猪的一身都是宝”，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还有我妈，在生产队的时候，她可是集体的养猪能手，包产到户后，我家的养猪技术在生产队也一直是走在前列的：喂生苋菜、喂骨粉、多喂杂粮，似乎都是从我家开始“创新”的。记得有一段时间父母都去农机厂上班，我一个人在家养猪，把两头猪训练得服服贴贴，把猪食倒到盆里摆在它们面前，我不下令，它们就不敢开吃。呵呵，养猪嘛，我也算是有两把刷子的呢！
但养猪的坏处也很明显，最主要的两条，一是臭，房前屋后方圆数百米都是猪粪的臭味，二呢，是妨碍人们的自由。以前养点鸡鸭，想出门几天都无所谓，它们自会觅食，早出晚归不用管；养猪可不一样，它们是懒货憨货，每天呆在猪圈里等着你伺候，喂猪食晚了一点便会大声咆哮，声闻数里。
自由！你们愿意放弃自己的自由么！
爸平淡地说：我愿意。尤其是想到过年时杀猪的场景，全家人都围在一起乐呵呵地吃杀猪饭，邻居亲戚都能给他送一两斤自己家产的猪肉，还可以熏上几十斤腊肉，太美妙了。
于是去买猪崽，主人家只剩四头了，干脆全部买了下来。好家伙！四头小猪入住，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一天到晚叫唤闹腾。鹅大哥来管过两次，伸长脖子“喝喝”几声，见小猪崽子看都不看它一眼，以后也就随它们了。几天过去，鸡们鸭们便对猪们的叫嚷习以为常了，由开始时的驻足聆听、张望，变成了恍若未闻、该干嘛干嘛了。
眼看着年关将至，四头小猪也变成了大猪，长得快的已有百七八十斤，长得慢的也有百四五十斤，小小的猪圈都装不上它们了。是的，猪养肥了，是到了杀猪的时候了。
现在杀猪技术与从前大不相同，不需要那么多人手来帮忙捉猪，不需要有人扯猪尾巴，只需一个铁笼、一个铁架、一把尖刀。把铁笼放在杂屋门口，先把一头的铁门打开，把猪赶将进去，之后铁门一关，把笼子拖到屋外，刀手隔着栅栏对着猪脖子一刀扎去，然后任它在笼中挣扎嚎叫。用不了多久，猪不再动弹了，便来两个人把它拖出来抬到U型的铁架上，拿翻滚的开水一边烫一边去毛，再把铁架竖起来，开始对它开膛破肚，将它这一身“宝”一件件分离取出。刀手一边聊着天、品评着猪的质量，一边轻车熟路地刮刮剃剃、切切割割，一个小时不到，一头哼哼唧唧走进铁笼的猪，便变成了一堆摆在地上的猪肝、猪肚、五花肉、排骨、猪头、猪脚之类了。
第一头杀完，再赶第二头，它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嗷嗷叫着不愿进铁笼，屁股上挨了好几脚，才极不情愿地窜进去。后边的第三头、第四头，更是死活不肯进去，老远就拒绝往铁笼接近，近了又把身子横过来挡住铁门，或者转过来屁股对着门，还吡牙裂嘴做出咬人的架式，人们又打又踢连拉带拽才好不容易把它们一头头弄进去。
它们真的知道，这个铁笼就是它们的刑场么？
不是说猪是很笨的吗，它们也会思考么？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也看到过连续杀多头猪的场面。十多头猪，在圈定的草地上撒着欢儿，大抵是享受着初次来到如此广阔的室外的欣喜。人们拖过一头猪来，一刀下去，就在这凄厉的哀嚎声中，其它猪都会呼啦啦地跑过来围观，歪着头瞅着，还不时交头接耳哼哼着。看了一阵，被杀的那头也没声音了，它们似乎也觉得无趣了，便各自散去，仍旧悠闲地漫步于阳光之下。叫声再起，它们再跑过来围观，再趣味索然地散去，如此反复。当时我们感慨的是：这些猪，真是笨猪啊！
短短几十年过去，现如今，难道猪们就进化了这么多？
铁笼杀猪法，猪被杀的场面并未被其它猪所看见，且发出的嚎叫声似乎也比被摁住屠宰的猪发出的要小，这些多活了几个小时的猪却能意识到极大的危险，莫非，它们真能够把身边少了一头猪的事实和它们听到的声音、看到的铁笼联系起来么？它们真的能够想明白么？
不管怎样，家养的猪果然好吃得多。送亲朋戚友之外，闻风而来的熟人都非要买上几斤，结果是，我们做儿女的每人分得三四斤肉，两位老人呢，第二天早上就得去集市买肉吃了。
又据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的说法，那些由于人类作为食物来源而大规模种植、养殖的生物，从物种的角度来说，它们是取得了巨大成功的，因为它们的数量要远远超过其他没有被人类相中的生物，并且几乎没有物种意义上的生存压力。据权威数据，从1961年到2017年，全球生猪期末存栏量从4.06亿头增长到9.07亿头，而作为动物界王者的老虎，却从20世纪初的近10万只，到2017年减少到了仅剩约8200只（其中圈养5000只）。所以你看，脊索动物门哺乳纲偶蹄目猪科猪属的“猪”这种动物，是不是并不愚笨，反倒是睿智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