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一听到“二师兄”三个字,便会眉眼微展,自然露出会心的微笑,心里默念道:这头猪,又有什么笑话?
把二师兄和猪等同起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总感觉也就是近几十年吧?莫非源自央视86版《西游记》的热播?那时候电视机刚刚进入农村家庭不久,一到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是“嘟!嘟嘟!”的声音,小朋友们在田间小道飞奔回家,一边大喊着:
“西游记开始啦!西游记开始啦!”
湖南乡下农村每户人家的房子之间常常颇隔着一些距离,但由于每家都播放一样的音乐,孩子们的声音也很快会奇异地套上某种节拍,于是,大夕阳余晖下,在苍翠大地中,一首清亮怡人的协奏曲,就这样在山间地头悠然回荡,在乡间小路上蜿蜒。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二师兄开始深入人心,成了猪八戒的代名词,进而又成了“猪”的代名词。就因为这个,这段文字的标题本该叫“二师兄漫谈”的,仔细一想,有人会不会故意误会,把我这个笔者当成了“二师兄”?只好倒了个个,改为“漫谈二师兄”了。
然而,即便能买得起电视机,能看得到《西游记》,在那个年代,吃肉似乎仍旧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自然,这里的“肉”,乃是专指猪肉;除了猪肉,其它各种肉便得在前面冠以牲畜之名以资区别,例如“牛肉”、“羊肉”、“鸡肉”等等。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学校并不提供午餐,每个同学都要自己带米、带菜,学校只帮你把生米蒸成熟饭。同学们都是拿个小瓶子带菜,关系好的几个,开餐时便凑在一起共享菜品。在我的印象中,我常带的菜是辣椒炒蛋,如果那会儿有一个某班带菜“福布斯排行榜”的话,我这道菜多半是要进入前三名的。到了高中,为了改善伙食,爸妈也会隔三差五地给住校的我送菜,仍旧是瓶子装着,只是小瓶换成了大瓶,瓶里装的多半是干豆荚炒肉。毫不夸张地说,这道菜在本班福布斯排行榜上,大概仍然是要进前三名的。
吃肉虽然不易,在那个年代买肉却很令人回味。那会还没有流行塑料袋,杀猪匠卖肉,总是把肉切成一条条的长络子,一斤两斤,也有一斤半的,能称三斤的就少见了。肉切好了,总是有肥有瘦,你想全买肥肉那可不成,老板会说,你把肥肉都买走,剩下的瘦肉怎么卖?切好后拿尖刀在一头刺过去,扎出一个洞来,然后一两根棕叶穿过去打个结,之后还一定会切一小块略成圆形的肉,也扎一个洞,再从棕叶顶端穿过去,盖在那一个长络上面。没有棕叶的时候,就用干稻草代替,并不用搓成草绳,直接数根穿过肉洞一扎即可。买了肉的,拎着肉、哼着小曲,就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悠哉游哉地回家去也。
虽然买了肉,却也不一定真吃,比如过年的时节,肉便是拜年必备的礼品。伯伯叔叔、舅妈姨妈,不拎着一两斤肉去,在正月里头是不好意思进门的。放下肉、吃了饭,往回走的时候,你手里仍旧会有一块肉,不过不再是原来那块,却是亲戚朋友“打发”的。据说有人做过有趣的实验,他在肉上做了暗记,初三送出去的肉,到正月十五一清点,又回来了好几块!要是能说话,这几块肉估计得说:世界那么大,我们去看了看……我们又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据考证,中国人好食猪肉,乃是生态适应的结果,是历史形成的传统。所有穆斯林都禁食猪肉,中国的穆斯林当然也不例外,因为《古兰经》说了:“在我所受到的启示里人们所受禁止的食物只是:自死物,或流血,或猪肉——因为猪是污秽不洁的……”;其实中医历来也不主张多食猪肉,李时珍就说:“猪,吃不择食,卧不择埠,目不观天,行如病夫……一切动物莫劣于此,人若食之恐染其性,”又说“凡猪肉能闭血脉,弱筋骨,虚人肌。凡肉有补,唯猪肉无补。”现代医学也认为猪肉不好,例如和牛肉相比,猪肉的蛋白质含量较低而胆固醇、饱和脂肪酸含量较高,在营养学上有明显的劣势。但中国人(除穆斯林外)就是喜欢吃猪肉,据说咱们以五分之一的人口消费了全球一半以上的猪肉。东坡肘子、红烧肉、猪肉炖粉条,这些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名菜,可谓红遍了大江南北。作为资深吃货,苏东坡写出了《猪肉颂》这样的词,说出“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这样的话,却又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我很怀疑他这首《於潜僧绿筠轩》有点假,只怕到了实在“居无竹”时,便要做一道冬笋炒肉以求两全了。
话说回来,好食猪肉的中国人恰遇非洲猪瘟之役,也算是遇上了一个小小的难关。国家推出了很多好的政策,问题当然是会解决的,现在猪肉价格就已经降了不少。我觉得遗憾的是,现在农村自家养猪的家庭已经很少了,甚至令人觉得少了一些乡村该有的味道。倘若每家养那么一两头猪,不但老人在家更可安居乐业,那些个厨余垃圾也自然回归自然,难道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妙事么?如此一来,人们听到“二师兄”时所露出的微笑,可不是也彰显了二师兄可亲可爱的一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