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
河流处,普鲁斯特,这个多洪水的季节
雷声奇袭,一如十年前暂停的嘹亮
紫红色的土软糯却致命。死亡
关闭饲养场的咽喉,故乡
你的眼眸深深,与金边云的消逝同美
他们慌乱卷于腹中
他们哀悼却难逃命运之弄。故地
芦苇贴近水面折为钝角四处倾倒
流水已经冲干净了我十五岁的笛声
在那纤长的绿叶横向直指,我记得
是有一双眼眸在那后面
安详又颤抖地,为我送别
浪啊
它们藏在崎岖礁石的框线之内
每一个小浪崛起的微澜,是语言
源于大海的无声笔画
是怎样的决心,那般海枯石烂
书写你壮阔的寂静
向月光岩借点月光吧,照亮我徒步
直达郑成功先生的足下
那般眺望,与我们般起伏不止的潮
开往深夜的第六号车厢
我们互为彼此的陌生,却熟悉
月色低头探照的规律
这个季节,归鸟与我们同频
南下着。从广袤平原拔出锋利山刃
搭建生命历史的轮廓
她就这样一页页翻过群山
熟读千万遍经书一样,给每个
夜色中忽现的突兀,一个专属的形容
她说她妈妈曾带她走过这里
却永远弄丢了她
蓉城静止在绵绵絮中
又一个崭新的春水,无声息躺在
无处可泄的地面。我们用倒影完成自我
与自我之间的传达——那样一个
轻吹就坏掉的世界,柔软
像人生的一张薄纸
所有电瓶车从身旁极速流动
又倏忽静止。我们在临摹彼此的疲倦
柳絮试图擦去这世间的痕迹
风吹过来了,蓉城,大雪
有人拖着自己冒雪前行,有人
倒在温暖的柔软中醉眠
他们都是我,我却不是他们中的任何
三月的风一直从一环吹到了三环
我们抱着自己的靶子,寻找那支
从未上弓的箭矢
夜饮高升桥
秋。我的短袖被风穿着
月色一直从树叶间滴下来
很快,灌满了我摇晃的心
天桥下有翻过围栏的人,张皇地
寻找斑马线。斑马线旁的商贩
把红色的灯换成了白色,那些诱人的水果
打回原型……这世界有那么
与我无关的一切,我却如此惦念他们
充盈着我这个秋夜。风
总是吹着夜晚的诗行,影子的每一个语气
都小心翼翼。好像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偏旁
供我们醉意朦胧时,有所倚靠
月弯弯
有一半的夜晚,你都在等我
翻过那些山,用画笔填满虚有的轮廓
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决心
开山的斧头被我紧握着,是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忍心
放下所有臆想,去拥抱成长的盈缺。
月弯弯,月圆圆
韵律美得像一首童谣,从深夜的咽喉吐出
每一个元音都长得那么潦草
我一生都在模仿它与潮水的共生
在合适的时刻加注在波澜的页脚
于是翻阅那些不得其意的团圆
月色如潮湿的墙皮掉落。你看
我也无法再释出那个夜晚的苍凉
以及两个被命运冲散的人
赶集的金鱼
街道是曲折的河流,贩卖氧气
必需品都有可衡量的数字
有的金鱼在求医,在求春耕的苗
有的藏在转盘底下
两元转一次,借助命运的手
游向不可知的境地。那天
我们身披黄色的鳞
烟火气有规律地投食,我们朝日子
游过去。平凡的日子里我们约定俗成
创造偶遇,时间是散落的铜币
我们朝正方形的孔游过去,朝尘埃游过去
羊之歌
它们掉进芭蕉帷幕之后的刺林
咀嚼周围的锋利。等我们循着痕迹
找到困境中的它们
那般心安,望着凝固的波纹状的山峦
是望穿,直达那片海的静谧如谜
屋漏痕
雷电夜是悄动的速写画,瓦片为砚台
雨水的笔锋侵入墙纸深处
任何渺小的事物被火光的笔摹下
都是巨幅山河。他用一把陈年的稻草堆起火
在金色海洋中呼出云朵
我看见他眉头沟壑里种着的绿植和粮食
我看见他也被雷声凿出雨墨
从眼角无声行笔
恐高记
——给c
游乐园多风,落日褪色
高空降低而我们成为高空
深海抬起的浑圆标点裹回怀中
我们靠近天空的高处,在呐喊
消除对未知的惊心
悬空,再悬空,我们不断模仿
生命的高度,如探入从未涉足
而惊喜的丛林
把时间湮消成风,永远
跨过海洋,尽情比肩凶猛而可爱的鱼
黑夜生产了黑夜,时间回答了时间
所有黄昏缺席的大漠
沙子自磨为珠
我们是唯一的月亮,互为盈缺
长在海水的悬崖中
天气预报今晚有雨
乌灰色骏马踩着天空奔跑
夕阳如熔浆成为夜晚可口的流心
鼓声传来,山林晃动,大雨将至
有好多生情场合只需触一个景
有太多语境的虚设需要一个刻骨的记忆
像梧桐卷起无数个秋天,像青草抬起
绵延千里的草原……天气预报今晚有雨
她拆下一片十年前的自己,去缝补
现在长在我心上的缺口
猫的家暴史
纺锤状瞳孔被操控为细线,施暴后的慢舔
温柔刀被你咽于身体。而遗忘
如我们精致分行的诗句般,不爱时是
被摧毁的完整骨骼
你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暴虐后依然
为其辩护。你隔着纱窗心疼日落后
薄凉的夜,你用幸福的眼眸邀请恐惧
躯体是破损裂口的瓷器
整日泄露熏天的腥。你误会了
被爱并不意味着委屈后可以重圆
奴性是毛发中最洁白的那一撮
在兽群的法则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