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

序

溺水、回忆失而得复失

以及文字和爱

像四种季节的隐喻在潜伏

在这个接受社会化的年龄

它们时而断章，时而完整着

01

水是另一种天空，洋流慢涌

礁石伫立作峻岭叠嶂

收起多余的肺叶，溺水

打开濒死的迷醉与眩晕……

一刻，泡沫是从身体里逃亡的细胞

漂浮的虫子推着躯体向

洋流中心堕去，不可逆转

冰冷的烟花从水面炸开

你是静水里喧嚣的火焰

——极限。呼吸受阻，山近眼前

大雨中的巍峨，薄雾里的暗底

片刻，即永恒

攫取深刻于心底的片羽——为山峦

定格水波，轮廓安放树林，与野兽

一些成为它们，深夜里浮出象形

惊惧它们巨型

瘦弱的狮子由地壳推到此处风餐千年

一个图腾浮现

而成历史的纹理，由生命通向结局

过程之中的不可不

你是山脉的毛细，微微搏动，微微

而不易被察觉。学会重新

降临，如出世挣扎的时刻，慌乱捡起

救命解药

开始熟悉自圆其说的，一套

海边的日出日落

以豹子轮转的眼睛平静地

狩猎人间。总有对称的另一只，微漾

于水面条纹扭曲摆动着

海洋的韵律。微小的平仄也是骇浪

再大的洋流只是一次蜻蜓降落

游上岸，等着被捞起

那样地狼狈

幻食一枚熟透的落日。一如被偏爱着

被宽宥，世界送来了

狠心惩罚后的温柔

二刻。于是那时窒息

抓住你的，碧蓝的漩涡

迷人的，像二十多年来无数次涉入

危境。摇摆的船

摇摆的骨头与心脏

在深海的捕兽夹中选择自沉

再寻常不过的，你

泅渡人海

学习越过危险边界，折起纸船，一艘艘

抛向难题的水流中

那般秩序里的荒草丛生

鲜为人知

鲸鱼歌声收纳在潮水里，扇贝的快板

于海草深处被邀请

深厚的孤寂在反复碰撞水底的版块

嵌入心灵的海沟住着未知

真正的冬季开始，其实

源于死火山活过来的时候。你交出温热

或者热烈，或者滚烫

往来给你的是生灵涂炭

重新观察起生命和它的周围

习得一种游泳方式，再次失足时

找到灯塔

02

授命为田野里的将军，木槿剑斩下江山

大片飞蓬沦为废弃的战利品

蚂蚁军团首捷蝗虫蛮夷

掉落的战帆与剑戈在湍急水中

汇入汪洋。史前的巨物躺在深渊

苔藓状的漂浮群岛寄居着螺

水草是洗不旧的青绿色缎带

根系藏匿暗处，作为植物的列车，直达地心

无垠的山是季节的感温书签

生长着的不规则几何

受难于生命的别样算法中，那样

偏爱虔诚一如数字的静物

是不可命定的那个整体

时间切割，住在莫须有的阴影里的

轮回中的一棵樱桃

野得像女战士，征服雪原堆叠的山

翠绿的日子里聚集火星

创造盛夏前的酸甜冒险

一次伟大的迁徙如何推动进化？

从无形中分裂出四肢，收起尾巴，并非

面临生命危机时的断尾，明哲保身

从水稻丛林里穿过

寻找腐坏的食物作珍馐

先于幻想之前的，我们本身是游动的黑靶

致命吸引食物链上端的胃口

在春夏日的花样绿色碰撞里

是肥胖的丑石，与绿衣的蛙同鸣

直到成为唯一价值的蟾酥，入我经年不愈

而无法彻底割舍的药方中

它们熬煮在同一个陶罐

一钱蝉响，半钱蛙鸣，三钱雪域芬芳

冬眠成菌类的虫重新孵化

一些草变得苦涩。也变得让生命

融合出新的希望

你记下辗转反侧，记下一个沉甸甸的词语

——负担

看见蜘蛛从绿光闪闪的田地飞跃到墙角

开垦自由的麻雀越过窗景

初次，掌握了怀念的方式，凭借遨游

躲在高高的草垛上触摸星空

河道沿岸握紧瞬飞的萤火虫

欣赏水蛭丝绸般轻柔的躯体空游无所依

我裹满田泥坐在老牛身上，等待开裂卸甲

目送误食野果的斑鸠停止心跳……

一条河被激怒后冲坏边界

一座山失皮肤松弛顺势塌下

收走了我们心爱的小瓦房和小黑狗

告别华丽的想象和浑然的天地色彩

时间把它们在某个你消失的晌午

都清洗了晾起来，味道

在所有艳阳日分外陈旧

03

当你为这一个春天过敏，任性

圈养自己为不可大声喘息的野兽

时间被赶上高山、夜空、无形的社交

重新温习文字里，仓颉的艺术

研究狼毛和兔毛吐墨时的力量

你展开，木头或者竹子血液烘焙的

纸。虚构故事，足够细腻地安置

在它的纤维上，承离奇与巧合的重

把自己的一部分分解了重铸

藏进去。拒绝叙事

去分行成诗，删减多余词汇

抒情——

为一片只有白云的草原歌颂

为略带残忍的羊肠小道，干裂脚印

写下那些非必要的陈述

这天你模仿借酒吟咏的诗人

打开窖谷里的液体粮食，什么借口

可以呈上字据和野兽

他暴力相加，她冷酷独裁

疾病重新把你们组合一起，去征服

彼此的宇宙

刻意抒情着不属于的温情，窃取

源于想象中的，独立于真实之外的幸福

再普通不过的争吵，跨越时间

仍能够把你赶到角落蜷缩

那般浓烈的高粱地

还是烧毁了你每一次妥协暴露的懦弱

陪它从虚无中出游

叛逆在世界的极端，直到这天

归还至生命本身

体验着一切可与不可体验的

每一次心颤

为我们写下祷文

怎么裁切，对折，翻转出你想要的形状？

一件工艺品拒绝被完成

薄纱成为蛹的洁白药衣

他们住在困境里画地，画江山与飞燕

绵密细雨交织季节和交叉气候

模糊的场景

成为自我的水仙，挖掘痛苦本身就是痛苦

歌颂一切美好但美好容易消亡

你承认投机取巧，也承认

暴露自己是个性化的荒诞

你摇摆，中规中矩地吻合一切标准

失去了主体生命的特殊

夜晚开始敲醒，你在被遏制的人工雨水中

把晴天还给了晴天

把月亮放回了夜空

04

海上升起一颗红月亮，穿过跨海大桥

灯盏推起桥梁的高度，以此，照清黑夜

与汽笛筑造的寂静

该如何迎接另一个自己呢？

——与生俱来的双胞

温和如玻璃折射的细微色彩

清脆易碎是

夏秋临界的一根蚕丝

你看见春天里被隐喻的部分

夜晚放飞二十四只喜鹊，用作我们的喜帖

搭乘月光步入良夜

这个时刻我们坐在北半球

身体能触碰的极限之处

星光松动在茂密黑树中，一些飘去

成为了谁的万有引力

像照醒未经世事的你我一样

我们眩晕，在这个令人着迷的夜晚

创造心里百分百契合的学说

四姑娘山的雪，山额上的冷云般暂存

第一次，你作为一只蝴蝶降落在我

灵魂的枯枝

这是从生活里挤出来的流浪

亲爱的，我们颠簸太久，重心晃动

试图骑上摩托放养自由

而真正的沉重源于高山上，望向

我们身影的兽眼

是寓言里我们互相熟悉的部分

抚摸粗粝或残缺的种种，你看见我

在山火中抱着唯一的种子消失

我心疼，你是船上万箭穿心的草人

用泪水制造了一场大雾和骗局

风吹银杏，金黄的夜晚在想你

每片叶子都是秋天的具象

热情是火焰样地烫伤对方，理性如

南极睥睨远方的孤鸟

为彼此交出难言的伤口，看见

透亮细闪的盐，在阻止

我们毕生追求的愈合。我们爱护彼此

及乌那被视作影子的无数阴影

它们与我们共同分担一种情绪的张力

也共享为彼此吹去盐粒的爱意

于是在无数称为海的水边

它皱起亿万月光碎屑

夜晚里星星是伟大窃贼

黑夜里挤满了光明。醒着的人永不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