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苦涩

从小就被灌输“不能早恋”的想法，让那时候的我感觉到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非常罪恶的事情，出于我的罪恶感和我的害羞，却未曾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反而隐藏得密不透风。关于他，我有很多话可以说，仅限在我的日记本里，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我真真实实地暗恋了一个男孩子六年之久。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不帅，不高，也不白，性格也还行，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开学的第一天的第一堂课，他的样子刻在我的脑海里至今挥之不去，他在台上腼腆地自我介绍，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露出他的小白牙微微地笑着，我在我的座位上，双手挺着下巴，抿着早已上扬的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初中同班了三年，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连个路人甲都当不了。

那时候我会把他写在我的语文作文里，以一个我的好朋友的名义。我是一个很能隐藏情绪的人，即使对着自己的日记本，也要遮遮掩掩。所以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森，这样方便我在日记里称呼他，我也能大大方方地把关于他的事情写在日记本里，每写下一个关于他的字，心里就感觉丝丝缓缓地被灌进了一股蜜水，一个人傻傻地笑着。没人知道我的心思，别人在背后说起他，我总会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我不会主动去参与有关于他的话题，我也不会找他搭话。要是别人向我提起他，我总会装作很敷衍的样子应付着，借此来掩饰我心中“害怕被别人发现”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跟他开始有接触的时候，是在初中一年级第二学期军训的时候，我和他身高一般高，他站在男生队的队尾，我站在女生队的队尾。我性格很开朗，话又特别多，每次站队的时候，总会和站在周围的女生和男生聊得天花乱坠。他有时会转过头来听我讲，偶尔插几句，这时我就会很激动，笑得更大声，说得更多，然后口水不停往外喷，甚至有好几次喷到他脸上，我看到他拿手擦了擦他黝黑的小脸，一脸嫌恶地看了我几眼然后转过头去，我羞愧地都说不出一句话，支支吾吾地跟周边的人结束了对话，脸跟煮熟的螃蟹一样，又红又烫，手抓着衣角搓来搓去，盯着他的后脑勺。军训后都不怎么敢在他面前讲话，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他，偷偷地瞄几眼……

再一次有交集的时候，他坐在我前面。接着我就发现他写的字很好看，字迹清秀，干干净净的，跟书法帖上面刻的字一样。英语老师有时会叫我发作业，我总会从一堆人的作业本里，挑出他的作业本，拿着他的作业看了一遍又一遍，情不自禁地感叹到这怎么写的啊，这一笔一划的怎么就可以写的这么规范，再看看自己写的字，跟鬼画符似的。看到他走进教室，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他的作业本放在他位置上，然后继续发其他的人的作业，悄悄地呼了一大口气，应该没被发现吧，心脏止不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

他的数学特别好，数学老师经常在课堂上夸他，单元测试差不多都是他第一，数学倒数的我总是在这时候向他背后投去崇拜和羡慕的眼神，他上课总是会背靠我的桌子，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托着下巴的手下，一副大佬的姿势。每当他这样坐着，我总会趴在桌子上，这样跟他的距离会更近一些。因为他，还有数学老师的鼓励，我开始勤奋学数学，单元测试成功避免所有正确答案考个8分的我，课间、晚自修都拿着数学练习册子疯狂地刷题，遇到不懂的，就轻轻地戳一下他背后，他就转过头来教我。他不管做什么都很认真，以至于每次戳他的背，他都会吓一大跳，我感到很不好意思，觉得老是打扰他很不好，最后决定不打扰他，把问题全都攒起来去问数学老师，还弄了错题本。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我数学真的提高了很多！期中测验拿到89分的卷子，笑了一天，嘴都笑僵了。还记得学校举办了一次数学竞赛，说是要筛选人去参加全国数学的竞赛，考完出来，我们前后桌就在那里讨论题目，我算了几道题目，过程什么的都写在纸上，用我的“笨人方法”算对了，他恍然大悟，向我投来赞许的眼神，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飘在天上一样，比自己考了89分还要兴奋。他同桌回来的时候，他还跟他同桌说，柏栗算对好多，真的厉害！我差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竟然跟其他人夸我！他当面夸我了！我猛地趴在桌子上，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脚在桌子下面高兴地动来动去，真想直接冲到操场上笑出来！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的分数确实比他的还高，但我觉得是我运气好，因为第二次考的时候，分数就没第一次的那么多了。数学老师派他和班里的几个同学去参加了全国的竞赛，最后全校就他拿了全国三等奖。我永远记得升旗台上，校长给他颁奖的时候，他带着奖牌拿着奖状在台上笑着的样子，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两个小酒窝，腰挺得笔直，很帅气。

初三的时候，学校决定把两个尖子班合在一起，把一些人分到别的班级下去。但我和他还是在同一个尖子班里，他还是坐在我前面，但却不是正对面了。再加上同桌也是个学霸，问问题都是问同桌，也不好意思问他，就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但有时跟同桌说着话，眼睛总会稍稍地往他那边偷瞄，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做着题，不然就去别的坐位和他朋友说话，两个人就跟陌生人一样，让我心里很不舒服。有次我不小心打翻了自己的水杯，导致我满桌子都是水，同桌的纸都不够擦，慌慌张张撕了练习本铺在上面。他在他座位上回头递给了我几张纸巾，我愣了愣接过纸巾，说了句谢谢，肉肉的脸都藏不住喜悦这两个字，一边擦，一边傻笑。接着我同桌似乎看出我心思了，私下没人的时候便试探地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开始心跳加速，那种感觉就像是偷偷看电视被母亲发现了一样，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我面不改色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是感谢他，你看我都没问他要纸巾，人家主动帮我当然开心啦！”还好就这么蒙混了过去，但我却被吓得半死，以为要被发现了，我只想默默守着这个秘密，不想让别人来议论，也不想跟任何人诉说，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从那件事情过去后，就换座位了。他在第四组前面，我在第三组后面。临近中考，班里的学习气氛很紧张，他成绩一直都很好，各科都很平衡，我偏科得厉害，成绩一直提不上去，自知自己不是冰雪聪明那类的学生，但又想追上他的脚步，于是我下定决心开始题海战术。中午放学在教室学到12点，下午1点半到学校做题到开始上课，晚自习提前一两个小时到学校，放学后在教室呆到关灯。晚自习放学后，理科类的不会的就问问前面的学霸，直到有天我发现他晚自习也会留在教室。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我拿着书本鼓起勇气跑到他座位那里问他，可不可以坐在他后面，就像以前那样请教一些问题。他点点头答应了！还说就当给他自己复习一遍！我乐得一屁股坐下去开心得刷着题，遇到不会的小心翼翼地喊着他名字，也不敢戳他背，怕吓着他。但他也有不会的时候，他就会挠挠他的后脑勺，腼腆地说这个他也不会，露出他的小虎牙，我也跟着他笑，心里想着：他真的好可爱。

中考结果出来，我的成绩比平时的模拟考试高了一百多分，超常发挥，跟他一样过了我们那里最好的高中的录取分数线，但因为种种原因，我去了另一所学校，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要是那时候真的去跟他读了同一所高中，会不会跟他告白？我内心深处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我不会，因为我害怕被拒绝，害怕以后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只有百分之几的概率，还不如一直保留着在心里，留个美好念想，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念想。但如果没被拒绝的话，那份罪恶感也会让我面对着老师和父母亲很不自然，每天都会如热锅上的蚂蚁，害怕被发现。

我很庆幸自己能喜欢上他，因为他我变成了一个更加上进的人，每次有了想放弃学习的念头，脑子里都是他在认真做题的样子，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学下去。即使不敢告白，我也该向他说声谢谢。那时候我都还没有QQ号也没电话号码，知道成绩后申请了QQ账号，翻了翻同学录，找到了他的，犹豫地点下好友申请加了他。没记错的话，发给他的第一句话，我应该是这样写的，“我每次问你问题，谢谢你都很耐心地给我讲解，还不会觉得我烦。他有点不好意思。后来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军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时给他留下的不好印象，就给他发了这样的信息：“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说话还老是喷口水到你脸上，真是对不起你！”“没事，那也是段美好的回忆。”看着他打的那行字，我觉得我真的羞愧到无法呼吸了，世界上应该没一个女孩子像我一样，讲话讲到激动地喷了口水在喜欢的男孩子的脸上了吧！因不在同一个地方，高中那三年我每每想跟他闲聊几句，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头，要怎样才会显得我没那么明显，打了一大段话在信息框里，又一个一个地删掉，欲言又止……

高中毕业后，他加了我的微信，我以为他就加了我一个，后来发现原来是加了所有人。看到他的好友申请，心里还有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特别的，原来是自作多情……那一瞬间，脑袋里出现了很多画面，接着出现了这么个声音“这么多年了，是时候放手了”。那种失落感、苦涩感徘徊在我的眼眶里，酸酸的，痒痒的，眨一眨，滴了几滴豆大般的泪珠，在脸上留下了两道隐隐约约的痕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口气。于是就这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自己六年的暗恋……

暗恋这种苦涩的事情虽已过去多年，但之前的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初三的那个冬天，元宵节晚上，大家都在教室里安静地自习，外面放起了烟花，烟火在天空蹦的一声，大家都吓了一跳，然后都往窗外望去。一朵朵烟花在天空炸开出灿烂的图案，像是我第一次在看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我脑海里出现的画面一样。 烟火一下子炸到心里，通过神经传到脑子里蹦蹦蹦地发出声音，告诉我，我喜欢这个简单的男孩子。炸开的烟花就跟葡萄干的甜度一样，甜到令我昏厥，昏过去还是在傻笑着。那时候我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够牵扯着我的情绪，会因为他一个漠不关心的眼神而难过到食之无味，会因为他对我的一个赞许兴奋到忘乎所以，会因为他对我的一个小小的关注而开心得欣喜若狂。我会因为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也一直因为这件事而对他深怀感激。

但我喜欢过他的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日与我同哀，月与我同悲。哀或悲皆有日月之光，何泣之？光之所在，心之所向，哀也好，悲也罢，这份苦涩也将同时间一起流逝，终会淡然，释然……从而变成我人生中一份小小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