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潭老街，我来迟了

练潭老街离我家乡不远，隔河遥遥相望，大概也就十五、六华里的路，而我来到练潭老街，却用了整整一个甲子的时间。

小时候就经常听到大人们说到练潭老街，对孩童来说，总感觉那是很遥远的地方，那是很神秘的地方。那时候练潭到双港镇是一条石子铺的马路，路上看到最多的车辆是手扶拖拉机。天城高中就坐落在双港镇的马路边。到我上天城高中读书时，班上有很多练潭老街的同学，我印象最深的有严云三和严五桠同学，他们在上学的路上，也不管别人是否同意，就强行地爬上拖拉机，顺路来到学校，好在师傅们看看是学生，也不计较。他们每次向同学们夸耀是坐拖拉机来学校的，我们都投去羡慕的眼神，要知道那时候连一辆自行车也是奢侈品啊，不管是十里路，还是二十里路，绝大多数同学都是步行到学校的。严云三和严五桠还经常给同学们带来一些尼龙护套，用来保护衣服的袖口，那时候我们的衣服大都是有补丁的。就这样，练潭给我留下深刻和好奇的记忆。

练潭老街，北离大横山和小横山不远，东边是菜子湖，南临练潭河，其中一段又叫做长河，也就是桐城古八景“练潭秋月”的处所，长河在老街的西南，如今的杨新公路旁。练潭水系发达，河湖交叉相连，良田千顷，周围山峦起伏。它的南边是安庆的五横乡，也是邓石如和两弹元勋邓稼轩的故里，东边是一代宗师严凤英的出生地，与风景秀丽的巨石山相毗邻。练潭老街是桐城的东南形胜之地，山川秀丽，人才辈出。

练潭老街理所当然的坐落在练潭古镇，有人说它的历史有三百年，也有人说，它的历史有八百年之久，更有人说，练潭老街的历史和孔城老街的历史一样长，也有着一千八百余年的沧桑。对这些我都无从考究，我梦魂长绕的是练潭老街，想去看看离故乡不远处神秘老街的模样。今年的五一长假，我和妻有幸来到了练潭老街，这一邂逅，我等了足足六十年的漫长岁月。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老街上，生怕忽略了那历史遗存的精彩瞬间，生怕遗漏了如今鲜活的人事。一个门楼，一堵老墙，一条麻石，一处小巷、甚至是老街的一缕阳光，一缕清风，我都用心地去捕着。天生堂药店、“中国传统村落练潭村”的牌子、练潭粮油站、火神庙、残破的房屋、小木楼、袁家当铺等等扑面而来，一时间，我仿佛穿越到了古老的时光……

那布衣诗人吴鳌呢？是否在某一处巷道口喝酒？那酒楼他是断断去不了的，有他的诗为证，“篓内无鱼少酒钱，酒家门前系渔船。徘徊欲把蓑衣当，又恐明朝是雨天。”“半间茅屋栖身，站由我，坐亦由我；几根萝卜度岁，菜是它，饭亦是它”。可见诗人的贫穷潦倒。但我猜想，诗人伴着阳光，和着清分，甚至是沐着月色，喝着他的寡酒，是否有“惯看秋月春风，一壶烛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情怀呢？我恍惚间就要推开他的柴门，和他交谈一番，讨叫什么叫人生。吴鳌只读过三年私塾，以理发糊口。他曾自嘲“浮生不学林和靖，鹤子梅妻累尚多。”生前更是写好了自己的碑文：“生前一醉浑如死，死去还如大醉眠。落日苍山烟雾里，乱坟荒冢不知年。”诗人一生未娶，六十岁时在横山练水故地，无声无息长眠在地下，他的诗魂杳然而去，而他的诗留下来了！

从老街古老时光的拐角处，似乎又走来了明代袁宏、齐之鸾，还有清初的诗人潘江、潘田，民国的潘赞化、潘张玉良等等，他们也和我一样，在寻觅老街昔年的繁华景致吧？

今天我看到的老街，实在没有想到它是破败不堪的，很多房屋，椽条横杂，灰瓦破碎，墙垣倒塌……或许兴衰自有规律，兴亡都有定时，练潭老街不过是一条很普通古老的街道其中之一罢了，它照样逃不出轮回的窠臼。然而，我心不甘！布庄、点心店、码头等昔日的繁华和喧闹难道就这样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王阳明“远山出孤月，寒潭净如练。”和诗人许浩“举头望明月，低头话沧桑”、“冷轮秋浸碧潭寒，水府人间好共看。”的美景呢？黄仲则“落日衔孤峰，余彩散遐甸。袅袅川上霞，潆洄映练潭。”那美轮美奂的“练潭秋月”在哪里？我要探个究竟！

一户人家的门楣半开，里面传来谈笑声，看着屋内桌子上放了几把刷子，估计该户人家农闲时从事手工制刷。我敲门而入，问道，很久以前练潭秋月的景点在什么地方，他们说不知道，我顿时兴味索然。还好，这时走过来一位中年男人，我赶紧掏出香烟递过去，他说不会抽烟，问了我然由，立马指着我向前走，并说前面的水塘就是，可惜如今已经建成了房屋。

很快，我就来到了塘边，一泓清水荡漾，几丛芦苇蘸水，房屋白色的墙壁临水而立。哦，这里就是当年“练潭秋月”的地方？身旁一位老人对我说，这河叫长河，“练潭秋月”就在这里。记得前年我从五横乡回来的时候，曾经停车在这里小憩，那时候正是秋天，芦苇瑟瑟，碧水清浅，但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其实，我清楚的知道，我没有来过这里，难道这是一种心灵的感应？有故园熟悉的味道？我立即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才依依不舍地归去。

“练潭秋月”，我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年代，但长河还在，那一湾清水年年在流淌，仿佛向我们诉说着当年的秋色。当年的秋月、秋风、秋水、秋声，那是多么迷人的画面啊。我猜想，天上的一轮秋月在水中，水中的一轮秋月在天上。那情景迷醉了多少人？练潭老街人，都是枕着这诗一样的长河水入梦的吗？难怪练潭人一个个风神俊秀，走出了那么多风云人物。

我没有赶上老街的繁华，也没有赶上秋月亭畔“练潭秋月”的景观，我错过了岂止是一个甲子，我错过了是三百年、五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时光！错过的是一种乡愁，是一种心田对山水皈依的情怀，是一种对历史的缅怀。不过，我依旧还是来了，来一亲长河水的芳泽，来一睹老街千百年来的神韵，来亲听那些古老迷人的传说。我站在长河边，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再过十几年，老街的风景是否会焕发出新的生机？“练潭秋月”能否会再现古时候的风貌？

归来，一轮新月初上，我仍然在沉思中。老街和长河那一轮秋月，自此，在我的心中，便再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