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港老街过去的景致,现在人们已经无从看到了,我站在老街的水泥路上,老街的轮廓依稀没有变,三丈多宽的街道多少透出了一点历史的气息,那些楼房都是过去青砖板墙的平房改建,只是老街亮堂了,道路平坦了,楼房高了。那些历史的故事就留在了老街的某一角落,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只有风起了,它才会飘出些许的陈旧气息。
对老街我始终是陌生的,然而记忆却是深刻的。在儿时,我到过两次老街,第一次是一九六八年的初夏,我才8岁,高烧四十度的我被父母急匆匆地抬到了双港老街的一家医院,医院是什么样子呢,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医生说,这个孩子快不行了,肺部全部烧没了,你还是抬回家去吧。绝望的父母又咬牙走了7、8里路,把我抬到了新渡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没有关系,只是高烧烧成了肺炎,吊水退烧消炎就好了,就这样我又捡回了一条小命。第二次到双港老街,是1972年的年底,快过年了,父亲带我到澡堂里洗澡,这是难得的事,澡堂里有三四个大池子,锅炉边一个小池子里是高温的水,不能下去洗澡的,父亲告诉我,要是人掉进去,就烫伤了。洗澡的整个过程,我泡在水中,池子中的人很多,我双眼就看着那烟气缭绕的小池子。仅有的两次到老街,留给我的都是些模糊的记忆。
直到我上了天城中学,才和老街有了不多不少的接触。老街在北宋时期就该有雏形了,因为那时候桐城历史记载就设有双港镇,老街的历史也许更早些吧。我的一位谢姓朋友告诉我,他们家就是明朝时期由宣城迁徙到双港老街的,家谱上记载了双港妲己台的传说,描写了双港的地貌和风土人情,还有很多诗歌记录其上,谢家本就是大家族,人才辈出,看这家谱就写得别具特色。
老街的地势是西高东低,路面铺的是麻石条,凹凸不平,有些平仄的韵味,要是下雨天,那雨水就顺着麻石条,由西向东流淌,把路面冲洗得干干净净。300多米长的老街,屋子大多数都是木板门,千百年来,那些房子里,那些店铺中,肯定发生过许多故事,那些故事,也许只有老街的人才知道,留在老街人和老街有关人的记忆中。
今年初夏,我有缘再次来到老街,看到粮站边一户人家,门前一口水井,一位长相清秀的女人正在井里汲水洗衣,我顺便问这就是老街吗?她告诉我这是老街的西头,也是上街头,你向下走,就是整个老街了,我说老街变了,和过去不一样啊,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嫁到这里,老街就是这样。是的,岁月悄悄地改变了一切,当你蓦然回首的时候,已经是沧海桑田。
我从上街头食品站开始,慢慢的走在柏油路上,那时这里是石子路。我在寻找老街过去的影子,在寻找老街古老的韵味,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老街还带有浓厚的乡村气息,那些墙壁陈旧斑驳。供销社的东边是双铺公社革命委员的机关,广播站的大喇叭竖在高高的树枝上,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高高的天线,看到黑白电视机,电视机里都是些雪花点,很少有清晰的画面。接着就是当年照相馆和文化站的位置,那照相馆的师傅姓毕,照相的技术很好,我们天城中学的学生都喜欢到他那里照相,说来非常巧合,我在城里成家的时候,又见到了老毕师傅,原来他家就和我妻子的娘家隔壁呢。照相馆的隔壁是中国农业银行双港支行,它的西北就是现在的双港粮站。我的一位潘叔叔就在银行工作,曾经错付给客户100元钱而到处询问未果,只是他老人家已经作古多年了。记得这附近好像还有个邮电所,我跟随父母来此给外公外婆寄过东西。到了这里,就开始走向下街头了,下街头都是麻石条路。银行隔壁的扎花厂和碾米厂,我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只记得厂的对面是小猪集,小猪集上面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方便人们交易,记得是逢单赶集,我的三姑爷还是贩牛的经纪人,只要赶集他就早早来到小猪集上磨蹭个半天,找点小利。小猪集里鸡鸭都有买卖的,牛屎猪尿到处都是,气味难闻。
赶集的时候,沿街摆着各种农场品,蔬菜、斑竹、蔑箩、簸箕、绳索等等,看得你眼花缭乱。我在这里卖过一次竹子。再向下街头走去,就是民兵指挥部、饭店、澡堂,澡堂那就是我唯一一次到这里洗澡的地方,过去澡堂的位置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的痕迹了。澡堂的隔壁就是搬运站,那时都是板车拉东西,什么砖呀,柴草都靠板车运输。搬运站的对面就是窑货店,缸罐钵子坛尽收其中,都用稻草捆扎好了。搬运站的隔壁就是合作商店,商店里几乎什么都有,从布匹、油、盐、酱、醋,从手帕、头绳、蛤蟆油、到煤油灯,从香烟、到粮食、到地瓜干酒,在物质贫乏的年代,也算是物品丰富了,它承载了老街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供给功能,我在这里曾用2分钱买过一个柿子,只是不知道那卖柿子的人如今在哪里?
我走得有些累了,前面还有什么呢?老街还能换起我什么样的记忆?面对着陌生的楼房陌生的人,我感到有些茫然了,仿佛自己就是老街的看客,老街和我有什么关联呢?然而老街的气息就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你走到那里,它就跟到那里。
那不是过去公社医院的地方吗?对面不是印刷厂和理发店吗?我只能从地理位置上判断当年的店铺了,快到老街的尽头了,接着就是一片农田,农田的东边,那里原来是区公所吗?还有双铺初中,好像这里有条路连接着新练马路,这里集中了机械厂铁木社和铁匠铺。我看过打铁,那锤子砸在铁块上,火星四溅,铁块按照打铁师傅的意愿,变成各种器具。而铁木社里都是镰刀斧子锄头等各式各样的农具,每到播种和收割庄稼的时候,这里照例也是一番热闹情景。
我只是老街的过客,对老街很多有趣的人和事,都无从知道,老街比我描述的要生动有趣得多,就让这些故事封存在老街的光阴里吧,这些故事,或许会在某个时光的节点遇到有缘人。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走在老街,而今头发已经花白,而老街正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