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杆白
街上有成捆成捆的白菜卖了,都是那种叶子有点锯齿状的长梗箭杆白。腌菜选择箭杆白是因为这个品种菜梗长,叶子少,不易毁烂,吃起来脆嘣嘣的。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吾乡人在小雪开始到大雪这段时间,就忙碌于腌制箭杆白了,以备入冬之用。
自从到城里之后,我就没有腌过白菜了,要吃的话,就在菜市场买点腌制好的白菜回家炒,何况现在都注重养生,吃腌菜的人也少了,就连网上都有真空包装的腌白菜卖,既然如此方便,又有谁还去找腌白菜这样的麻烦事呢。
记得小时候腌白菜是件很辛苦的事情,首先把箭杆白从地里砍下来,等白菜晒蔫了就拿到河里清洗干净,放在早早准备好的木架上,或者门板上,同时开始打菜心,就是把白菜心里嫩茎摘下来,放在竹竿上晒干,到下雪天的时候,做成菜肴,更多的是放在炉子锅里肉汤中烫着吃,也有把新鲜的菜心下面条吃的,那菜心有股甜津津的清香,口感自是极佳。
等到木架上的白菜沥干了水,就开始腌白菜了。这个活一般都是吃过晚饭后开始,父亲有其它的事情要忙,我家每年踩白菜的任务自然是落到我的身上,还有每个人分泌的汗腺不一样,踩出菜的味道就大相径庭,而我踩出的白菜,不酸也不会毁烂,就是到春天,菜缸里的腌白菜还是黄灿灿的呢。等我洗好脚,母亲首先在菜缸底部洒上一层盐,放上一层白菜,我就开始踩,等到菜踩出水了,再洒上一层盐,再铺上一层白菜,如此反复,直到菜缸快满了为止。那时我才十二、三岁,个子也不高力气也小,踩一缸白菜通常都要到夜里12点多,我嘴里咕哝着老大不愿意,母亲就哄着我,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我不停地踩,母亲不停的向缸里洒盐铺放白菜。那时生活艰辛,踩完一缸菜肚子早又饿了,也没有什么吃的,匆匆地洗了脸洗了脚就爬进被窝里睡觉。
腌白菜是农村每家必备的,下雪天的饭桌上也只有一碗腌白菜,母亲每次炒的时候,都会想办法做得精致一些,把生姜蒜头切成细末,再加上一大勺子辣椒糊,炒好后放上葱花,这样炒出的腌白菜端上桌子是红彤彤的,吃起来又辣又香又脆,不失为下饭的菜肴。如今生活好了,腌白菜的做法也多了,下雪天不便出门时,就烧个炉子锅,里面放上烧好的猪肉,再放上豆腐和腌白菜,其味堪称一绝;也有用来炒肉丁的,有用来炒肚片的,有用来炒笋片的,也有用腌白菜炒饭的,各显其能。就是腌制白菜也和过去有区别,菜缸里要放上萝、辣椒、生姜等,这样腌制出来的菜才香脆。
前不久我回到老家,父母指着一个陈旧的腌菜坛子对我说,这个坛子还是我老奶奶留下的呢,我看那坛子上面雕刻着四个繁体“寿”字,外面的釉色已经有点发白,而那四个寿字仍然清晰,而我却想象不出这个坛子腌过了几多回菜,也不知道腌出了几许风味,更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岁月中的酸甜苦辣,可它却陪伴着我们家六代人了。
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载:“大夏门东北,今为光风园,苜蓿生焉。”在皇家华林园中也建有蔬圃,种植各种时令蔬菜。可见白菜得到重视的程度,腌白菜就是生活的真实写照。 箭杆白是最平凡的菜,也是必不可少的农家菜,它是质朴无华的,然而谁也不能轻视它,它历尽风霜,从远古而来,一直在历史的长河中流淌着。
如今的山珍海味固然很多,而我的饭桌上是断然少不了一碟腌白菜,那是童年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是时光的味道。箭杆白,在每个冬天,都会带给我一份对过去岁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