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韵事

故乡的断桥已经有些岁月了，孤零零的耸立在河的一岸，如今已经成了游玩的景点。

尤其在夏天的傍晚和春秋天的季节，是乡村悠闲男女常去的地方，他们在桥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流水，也拉家常说故事，当然是说他们自己的故事，说年成，说收入，说政策，说外出打工，说儿女上学，说过去说现在，也说明天，这些故事都被流水听去了，都被星星月亮收藏了，都被风拉长了，说不定哪天你走到这里，就会和这些故事撞个满怀，就和这里的人邂逅，然后又有了新的故事。

河两岸没有桥的时间很长很长，也不知道多少代人都这样过来了，河再宽，水再深，也阻挡不了两岸人交流的渴望，水浅的季节女人们在河边淘米洗衣服的时候，有隔河答腔的，有相互问好的，聊些家长里短的事。如果要过河，在春夏季节水多的时候，有木筏竹排，只要喊一声，木筏就从树荫里驶出来。真有"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使出柳荫来"的奇趣。一次我带儿子回老家看望父母，七八岁的儿子对木筏感到新奇，蹲下来用手玩着河水，，过了河还要坚持再坐一次木筏返回，其童趣憨态可掬；要是水浅的秋冬，隔个三两里，便有临时筑就的小坝埂，中间水流的缺口上放几块木板，行人也就能安然的走过，给个两三毛钱，多一点少一点也没有人计较，两岸的人大多数都熟悉，有时候递上一支香烟，唠叨几句。有时候遇到雨水多的日子，筑好的小坝没有几天就被水流冲得七零八落。

我在天城中学读书的时候，感觉揪心的事情就是过河，冬天里要脱鞋子，走在寒彻刺骨的河水中，冻得打哆嗦，有时候小腿上被碎冰碰得留下几道血痕，也有时候则拿个鸡蛋做渡资。有一年的五月，大沙河洪水泛滥，我只好沿着河堤向上游走了八里路，经过柏年桥绕道才到了学校，一把破雨伞根本不管用，到了学校整个衣服已经湿透，我沮丧的神情由此可知。

人们要做间房子运红砖，或者运个重点的物件，都要经过柏年河桥，用板车一车一车的往回拉，费时费力，给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我经常看到他们的艰辛和无奈。柏年桥还是上世纪六十年代苏联援建的，一直使用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摇摇入坠，后由政府投资，修建了现在的新大桥。

改革开放以后，经济的发展，人们交往的增多，河两岸的人们越来越感觉交通的不方便，于是乡民们自发的多方筹措，在河中修建了一座简易的水泥桥，只能行人，不能通车。谁知道好景不长，二年不到就被洪水冲垮，只剩下孤零零的桥墩露出水面，仿佛在嘲笑乡民们的梦想。桥垮了再修，人们下决心再苦再累也要把桥修通。河边的王圩小组，在每年的润月都要舞龙灯，在一位叫王天龙的带领下，把几年舞灯积攒下二十万元的钱捐出来，再向政府申请了三十万元的资金，加上村民们的集资，终于又修建了一座比以前更气派更牢固的桥，五吨以下的车辆也可以通行，龙灯桥通车的时候，人们奔走相告诉，敲锣打鼓燃放鞭炮以庆祝，并把赞助两百元以上者的名字刻在桥头，昭示人们学习其精神。

河岸的一位姑娘叫手镯，见到虎背熊腰的天龙心生暗恋，在修桥的时间里，天天和大龙搭讪，帮忙做这做那，大家见这姑娘长得清秀，白白净净，为人心肠又好，大伙就凑趣，叫大龙给人家买副手镯子，大龙便真的给姑娘买了一副银镯子，姑娘含羞的收下了。从此花前月下，桥边柳荫处，多了一对恋人的身影，龙灯桥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手镯姑娘爱镯子，她镯子也渐渐的多了起来，有银子的有金子的有玉器的，当然都是天龙给买的。

两三年后，龙灯桥又被洪水冲断了，只留下半截，从此便变成了断桥，突兀的伸在河中。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天龙和手镯姑娘手牵手站在断桥上,望着月亮静静的沉在清浅河水中,仿佛望着他们,在猜天龙和手镯的心事, 在看俩晶莹的泪珠。他俩望着夜空，看着浩瀚的银河，心想，难道我们的桥也要像牛郎织女的鹊桥一样，年年都要重新修建?夜深了，风紧了,但他俩的手拉得更紧了。

天龙和手镯姑娘正准备苦干几年，再次集资建桥，那知道手镯姑娘的父母亲开始反对他们的交往，说天龙这样的人好高骛远，成天都是建桥，跟着这样的人没有好日子过，建桥是政府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天天这样混，还要不要家？从现在开始，你们把关系断了，他要修桥让他一个人去修，你找个殷实的人家嫁过去好好地过日子。只要看到天龙来到他们家，都被手镯的父母赶走，决不让他们俩见面，有时候还把手镯锁在家中不让出门。天龙的父母也开始反对他修桥，说你这样傻帽，整天在外面野，家中什么正经事儿从不问，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老婆都找不到，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这样的人？

后来两人悄悄地跑到南方打工去了，这样才暂时省去了家人的纠缠，一年后，等他们回家的时候，传来好消息，在天龙、手镯和村民辛酸的期待中,由市政府投资千万元，重新修建了一座牢固的大桥，再也不用担心大桥被洪水冲毁。如今桥上人来人往，车辆穿梭，那残留的断桥只是陈迹，供人们茶余饭后纳凉谈笑。手镯姑娘和天龙如今依旧喜欢在断桥上看风景，看春光里桃花流水，看秋夜里大沙河水中的千千月，听大河那静谧的流水声。天龙和手镯姑娘的住处，由当初矮小的土坯屋变成了两层的小别墅，高耸在桥边，依傍在柳荫处。他们常在月色撩人的夜间，并肩站在窗前，看大沙河的水静静的流淌，一如岁月的温馨流过心田。

现在人们回忆过去的岁月，仿佛忘记了桥的巨大作用，而怀恋那过去的小坝桥和竹筏子的闲适年代，是人们喜欢怀旧吗？还是怀恋那一去不复返的岁月？

无疑，正因为有了新桥的便利，人们才有悠闲的心态，去品位岁月醇香，在往昔和现在之间找到未来的的坐标。

断桥无声，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