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翔的头像

王翔

网站用户

散文
202305/18
分享

登泰山记

绿皮火车驶进泰安,车窗外满是春意。

一直想着要去一趟泰山。小时候常听老师提起泰山是五岳之首,后来又学过一些关于它的诗文,但从未见过泰山的真容。我自幼生长在南方,见过不少的名山大川,但还是在亲见到泰山的这一刻大为震撼。

泰山就在这里,绵亘不绝,陡峭而锋利,似一个魁梧的壮士,让人肃然起劲。不像南方的山,平坦而葱郁,令人有青山妩媚的感觉。从远处看去,一级级的石阶延向山顶,通往天门。不免心生敬畏,于是,我的跋涉已然开始。

好友管宏能半个月前就和我约好一起爬泰山了。今天他从江苏过来,和我一起共同开启泰山之行。我们从泰山站骑车到红门,路上经过一所大学,学校的围墙外开满了蔷薇。很是芳香。我们唱起高中时候同唱的小曲,很是怀念。到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天将暮未暮,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夜爬泰山的队伍。有人打着手电,有人放着歌,有人杵着登山杖,我们把步子放得很慢,像两个迷失的生灵,隐于归途。

我们在中途的一个驿站休息。两个老妪,一个搀扶着一个,她们往回走,看样子应该是爬不动退回来了。她们走过来坐我们对面,听着我们说方言,一个老妪问我们是南方人吗?接着我们聊了起来。两个老奶奶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其中较瘦的一个老奶奶是癌症患者,家里的人不希望她来爬泰山。但是登上泰山的顶端一直是老奶奶的愿望,躲着家里人,约上了最好的朋友到了一生最想去的地方。这是多大的勇气,是多么浪漫。她们并不是往回走,只是从我们上山的路下山而已。我觉得很幸运能遇到她们,能听到这么令人动容的事情。告别她们,我和管宏能继续前进。

峭壁悬崖之间,偶有潺潺水声,一阵阵清风从松间拂过,很是怡人。我惊奇这些石阶是何人所凿,石壁上的字又是何人所书。市区的霓虹灯映红一片天,明明已经是夜晚,却又像是黎明。无数人登临过泰山,吟咏过泰山,因为泰山,没有人再相信预言。因为泰山,关于信仰,关于自由,关于无私的爱。来之前,我还听说有泰山扶正缘的说法,这是我从未和人说起的。风又一次移动我的影子,月亮是弯的,我像一个时间旅人,在这里,向山的深处,虔诚朝拜。

在这里,渴望沉默。

过了壶天阁。抬头往上看,有石坊一座,额刻“”三字。关于回马岭的传说,众说纷纭。我比较认同的是唐玄宗李隆基回马的说法。相传开元十三年唐玄宗骑马登封泰山时,至此山势高峻陡拔,马不能上而得名”回马岭“。李白的《泰山吟》中也描绘了唐玄宗李隆基骑马封禅泰山的情景:“四月上泰山,石平御道开,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马迹绕碧峰,于今满青苔。”虽有些牵强,但可以肯定的是回马岭的确重岩叠嶂 ,陡峭难行。王奕有诗云:岭入青天不可梯,六飞到此尽遭迟。边贡也写道:上方钟落不知处,惟见白云岩畔栖。我和管宏能在这里看了旁边石壁上勒刻的乾隆《回马岭》诗三首,慨叹马要在这里掉头,我们总不会掉头吧。

话音才落,我们往前走了十余级台阶,忽然刮起大风,我们还觉得清凉。紧接着就下起了黄豆大的雨点,掷地有声。众人惊慌失措,有人往前跑,有人往后退。我们不知道前面多远有避雨的地方,只好往后退。退至石坊旁的一家驿站前避雨。我连连惊叹,早就听说神位甚多,不可乱语。我们才说总不会在这里掉头,倒果真在这里掉头了。此乃真”回马岭“也。

雨越下越大,竟夹杂着冰雹。它们发出一种神秘的回响,如一首古老澎湃的歌,一段被人遗忘的诗。在这场风雨里,似乎有着遥远的消息又或是历史的回音。但我们都没有得到回答,可能,也无法得到回答。我们能做的,只是保持某种虔诚。

风吹山角晦还明。这场夹杂着冰雹的雨,在风中逐渐停歇,趋于澄澈。一种命运的永恒若有若无,我终于陷入沉默。该是因这场有生命的雨,我得以逃离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接着往上走,离中天门就不远了。我的腿开始不打听使唤了,走几步就得停一会,倚在围墙上。从这远望泰安的夜景,有一种身置局外的清醒。正沉醉于这难得一见的景色当中时,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

终于到中天门了。小雨,大风。适才雨后的清爽瞬间变成了寒冷。众人都在找地方避雨,财神殿被围得水泄不通,店铺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墙角旮旯也都有人蜷缩着。凡是能避风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我和管宏能到了一个露天的小摊里避风,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全靠小摊搭起的篷子遮风挡雨。我们挤不进去,只能站在最边上,风从侧面袭击,雨水落在篷子上也会顺着低处往我们这边流。我帮着撑起篷子,这样能方便水流出去。风越吹越大,我们紧紧抓住篷子,但还是感觉篷子要把我们带跑啊。

风继续吹。我们深感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趁着雨停,又找了一个新地方避风。管宏能去租了两件大衣,我迫不及待地钻进大衣里,真舒服啊。其实,我们常常会陷入一个个的欲望的漩涡里,总是希望去追求更多更好的东西。却很少有人发现,在饥饿的时候有热腾腾的饭食,在寒冷的时候有暖和的大衣,就是很美好的。所有的凹凸和参差在泰山都受到了一视同仁。在这里。我目睹了众生平等。

风没有停,还是没有停。但我们决定启程。我想着过了中天门应该离登顶不远了。往前走,我才发现我们似乎才到泰山脚下。往山顶望去,小路上到处闪着光,浑似一条白龙盘在悬崖峭壁之上。我又一次被泰山的气魄所震撼。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南天门上别有一番风景,仿佛身在天宫。一路跋涉的艰辛得到抚慰,顿时觉得精神飞扬,如出天地间。站在这里极目四面八方,有天地悠然之感。我们找了一家小店,先吃点东西再登顶吧。一桶泡面,一根烤肠,我和管宏能吃得津津有味。店里的东西大都是挑夫人力挑上来的,我们并未嫌贵。对面是一对小情侣,两个人只租了一件大衣,女的穿着,男的蜷着。女的让老板给她加根肠,老板说八块。女的转头对男的说,老板是在提醒你给钱了。男的付了肠钱。老板说面钱也还没付。男的愕然,问女孩不是付过了。女的说还没付。估计是刚才男的去给女孩租大衣,回来就吃,以为女孩已经付钱了。男孩扭捏地说道:”我微信没钱了。“我以为这个时候女孩会把钱付了。她一本正经的回了一句:”扫支付宝啊“,边说边把老板的收款码翻到支付宝的页面了。我和管宏能低头吃我们的,出来后,我和管宏能感慨了一句:很早就听别人说建议不要和妻子或者是对象来爬泰山。我们相视一笑。

也可能是我不懂情爱。有时候我不太能想得通一些事情,比如是什么能让一个说不会再爱的人转眼又开始分享她新的爱情的点滴,又是什么能让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一个人的人转眼爱上另一个人。我会归咎于或许这些问题本身并没有答案。毕竟,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

从南天门往前,离登顶也就不远了。我想着风吹得那么大,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等要天亮的时候再去山顶占个看日出的好位置。找休息的地方的时候,管宏能一路上嚷着要小便。但是又找不到厕所。我说要不然在憋憋,憋到明天早上,顶上肯定有厕所。他不肯,拉着我往回走,陪他去找厕所。风依旧吹得那么大。我说要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尿了得了。管宏能说对菩萨不敬。就这样,好不容易憋着找到了厕所,厕所里已是人满为患。很多人在这里避风,走道里有人席地而坐,有人相拥入睡。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挤进去。我打趣他,说不定再晚一会儿找不到厕所,或者一点都挤不进去的话,他怕是要尿在裤裆里了。

圣母井。我和管宏能想着在这里避避大风。井口呈八角形,用几块上面刻着图案的料石砌成,间以花苞顶石方柱联结。有一面井栏连着一条小路,我们顺着小路到达井边,井里无水,井口也是封住的。角落里供着一座泰山圣母像。我们难得一次上泰山,那就陪圣母说说话吧。希望她能帮我们避避大风,然而神灵并不垂怜我,越避越冷。

在泰山,听了一夜的风吹。听风吹翻黑夜。我们登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白色的曙光。

平明登日观,举手开云关。走进迎旭门,我们要亲见一场日出。昨晚虽然下过雨,但看着云层涌动,我晓得,太阳要出来了。我竟从未如此期待过一场日出。往下看去,无数景色尽收眼底。岱宗夫如何。岱,始也;宗,长也。万物之始,阴阳交代,五岳长也。

千座山峰林立在不远处,沟壑纵横,一览皆小。山上的古松高耸入云天,远远望去,离天不过几尺。日观峰朝东北倾斜,两座山崖夹着一双巨石。

泰山,泰山!太阳出来了,天边的云海被染成各种颜色,象征着希望。我们一路的付出都有了意义。我和管宏能欢呼雀跃,和日出合影留念。看过日出,我们在泰山顶端的一颗松树上系了祈福带。准备下山了。

人间处处襄城辙,矫首苍茫迥自愁。

山顶的人越来越多,也会有很多人还在山脚。他们或许会抱怨没亲眼看到日出,但是他们也该不会知道,我们比他们走了更远的路。

十九岁。遇见泰山。也会遇见自己,如同众生藏起悲悯。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