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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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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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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儿

文/王宇鸿

蛾儿爹姓赵,有个寄托愿景的名字,赵丰年。农谚有言,瑞雪兆丰年,他顺势就唤作赵丰年。

蛾儿爹成分不好,老大不小才娶个外地媳妇回来。她只是目染小疾,其他还好。她一例喊丰年年儿年儿的,辅以自带本土方言,听着尤其独特亲切,慢慢,村里人也都喊他年儿。

年儿添个女儿,乡间习俗,名字简单朴实容易抚养成人,夫妇一合计,就唤作蛾儿。

小院里充盈着欢笑声。生活压得年儿背有些驼,可是他神采满溢的。蛾儿大了,突然说她眼前都是云,都是雾。听得此言,年儿一下子坍了。走南闯北走东串西,出出进进多家医院,蛾儿的眼也没多大起色。年儿驼得厉害了,脸上黯淡木然,蔫蔫的,见他老是无精打采的,好事者唤他蔫儿,渐渐,就蔫儿蔫儿的喊开了。

蛾儿眼前飘着云,可啥事儿心里都明镜似的,她声音甜媚,哼唱歌儿呀戏呀,有板有眼有模有样的。她听得爹回家,就唱起来,唱着唱着,蔫儿就眼里噙着泪,心头乌云四散了。

蔫儿送蛾儿去戏校学习。老师知悉蛾儿眼前布云,摇了摇头,再看看做派,听听唱腔,便颔首赞许,收下了。

蔫儿一趟一趟往城里跑,携带着自家田地里种植的苦瓜豆角什么的,累得满头汗。老师说,你在家安心做活,蛾儿学校就是家。老师还送蔫儿一些日用品,蔫儿心里暖暖的。

蛾儿,记戏词,辨唱白,样样都做得好。蛾儿心里明白,眼前绕着这层云幔,任凭怎么用力也撕不破扯不去的,只得多流汗水,冲跑这朵云,只得动起来呼呼生风,驱散这朵云。

夜阑夜静时,蛾儿想爹嘱咐的话。想起爹让她凡事多长个心眼时,忽的天光重开,是呀,心眼相通,凡事多用心就有光了。

蛾儿便多上心多留意,她谛听脚步声,揣度神会,与人打招呼,距离适中,声音有度,脸庞春光无限,对方应答她,她几乎欢呼雀跃。

她登楼梯履平地,处处留意,登几阶该拐弯,走几步可抵目的地,她都了然于胸。一天天,她越发自如,察觉眼前的云薄了。

白天,她的耳朵时时追逐老师,什么都听见记心里了。

老师对蛾儿很上心,供她一台小型播放机。老师说,心眼相通,心是主宰,听声音,析剧情,而后施行为。

傍晚,蛾儿在空旷处练功。唱戏时,让每一个观众都感觉你与他眉目传情。这句话,蛾儿记得尤为真切。

练功时,蛾儿面前,总有一个影子影影绰绰,宛若一个观众。蛾儿想,只要置身舞台,即便只有一个观众,也要演到极致。

演练嫦娥奔月,素月在天,蛾儿矫首昂视,水袖凭风飘飘,碎步凌波轻盈,一往而情深。演练朝阳沟,蛾儿妆扮银环,置身朝阳沟,神采焕然,顾盼神飞,喜不自胜。

蛾儿学得很全面,练得辛苦,仰视,平视,俯视,斜视,透视,她几近洞若观火,直视无碍。

一个夜晚,月光如水,蛾儿仰望月亮,月亮里依稀变幻出爹的身影,爹仿佛入神地看她歌舞,爹的身板有点弯,鬓间已秋色。蛾儿心疼爹,狠命地练呀练呀,她不要爹的背驼,她不要爹的头白,她不要蔫儿吧唧的爹,她要那个风华正茂的唤作丰年的爹。蛾儿隐约觉得爹笑了,他眼神月亮般明澈。

蛾儿尝试着登台排了几场戏,她心里春风骀荡,待司鼓起点,她入戏甚深:每次演出都还差强人意。

蔫儿偶尔进城探看蛾儿,老师都眉开眼笑的,蔫儿也抖擞出了些许精气神儿。

白露为霜,衰飒草丛间,一只只蛾儿,色彩单调,模样朴拙,它们谨慎努力飞翔着,腾起又回落,飞得很久很久。

春天,市里举办文化节,戏校汇演一台 “化蝶”戏。蛾儿主角儿,一曲化蝶,蝴蝶舞姿翩跹,唱腔响遏行云,荡气回肠,剧场里仿佛万般红紫斗芳菲,只只蝴蝶款款飞,掌声春雷炸响,久不止息……

蔫儿收看直播,激动得来回走动,嘴角不住颤动,蛾儿妈终止收看电视,打量蔫儿很久,轻轻说,你一点蔫儿的气象也没有了,蔫儿像一匹驰骋草原的骏马……

蛾儿载誉归来,老师也随行而至。

蛾儿闻得爹的气息,一下子扑到他怀抱,字正腔圆韵味十足地甩一句唱腔:老爹赵丰年——众人见得蔫儿,腰板登时傲岸地挺着,眼含泪,面绽笑,蛾儿心生乐淘,爹在家里长得高大了。

老师见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喃喃说,您家蛾儿,也能飞得蝴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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