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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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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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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顷波中

——评武峻岭短篇小说《大水》

王宇鸿

近日,阅读文学月刊《椰城》2022年第四期,油然而生欢忭欣喜之情:一则作家武峻岭开疆拓土驰而不息,将小说背景投射气象开阔的“大水”之上;二则旗开得胜,秀实新成,新作《大水》便荣登“实力榜”上。

草摇叶响知鹿过,松风一起知虎来。“银元”“青砖”“张老财”“小妾”等几个字眼词条星散文本之间,标识这或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一个夏天,突涨大水,春生把几块门板等生活用品拔到有着200年树龄的老榆树上,与妻子巧云及一岁多的儿子暂时寄生那里。春生巧云收留门板上漂来的姑娘莲花,生存空间愈发逼仄,春生莲花互生爱慕,暗通款曲,巧云洞烛幽微,施妙计促他们结拜干兄妹以化解危机,大水退去,春生一家恢复平常生活,莲花回家与亲人欢聚。

文本改变以往平面性指向推进情节模式,而于平面卓然指上,构建立体文学地理空间场域,为文本输出更大产能提供了基础支撑。

洪水既至,一般人家会惊慌失措,而春生善假于物,在老榆树上架屋叠床开启生活新模式。一家人同担风雨,共渡难关。春生树上水里奔波,搜罗购买生产生活资料。邂逅莲花,衍生冲突,而后化解窘境,等等。小说情节的铺展,人物性格的塑造,人情人性的透视,文本主题的提揭等,无不在水上树间这一立体独特的场域从容完成。

小说刻画的三个人物形象充实了中国文学悠长的人物画廊。

春生二十六七岁,年轻力壮,对家庭负责任有担当,头脑灵活,遇见困难,用心解决。显得真实并令其形象跃出的是,他艳羡张员外纳小妾,心里念头如蓬蓬春草疯长,见莲花近在咫尺,气息可触,便想近水楼台抢先得月,结拜仪式后,收拢非分念想,感情的潮水贴着理智的堤岸斯文奔流。

青涩似桃李的姑娘莲花,正处怀春而情窦初开年华,大水中昏迷得救,大树间深得体贴,春生的觊觎与她的芳心合若符契,险些燃起爱的烈焰,一个仪式后,她完成干妹妹这一角色转换,她懂感恩,重亲情,惹人怜爱。

美艳如牡丹的巧云,作为主妇,居难处困,她不焦虑,不畏葸,与春生同频共振,创造美好生活,有爱心,有同情心,心路历程宛然有致,智慧,度形适宜,顾全大家颜面,不使任何一个人尴尬,扭捏,窘迫。无疑,她才是小说的主要人物——她是春生的妻子和一岁多孩子的母亲,面对洪水陡涨,是她的存在使得春生主动担当做出树上结庐的对策;人格品性深深折服春生,春生才毫不犹豫援救落难姑娘莲花,巧云是话题的责任命制者,是情节中重大事件的研判者和发布者。尤为重要的是,她负责规划设计故事情节的具体走向,她是情节河流里行船的舵手,策划结拜干兄妹这一关键节点,即为明证。

在描绘书写这一群像时,作家并没有简单地为各自人格打上固定标签,而偏偏重视在交互情境中动态变化的“主体间性”,他们之间俯仰生姿,相取为益,结成大水一般生命蓬勃律动的群体。

他们的形象特征,不仅仅源于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尤其凭藉了传统文化的力量。

春生的家庭担当体现“责”,他们夫妇救助莲花体现“仁”,春生以“捏”消音和适时下树为两个女性创设方便空间体现“礼”,巧云面对不容回避的冲突,策划结拜仪式为急中生“智”,恭请关公在场虔诚庄重结拜为借力“义”,洪水肆虐,情势漫滋,巧云以兰质蕙心,达成了美美与共的“和”,让文化精神的种子在流水中四海为家……作家借文化魅力为各个人物发力赋能时,并没有旌彰所谓文化的内容,而是显得漫不经心,做得毫不在意,简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见繁花满树,而漫山遍野清芬氤氲;未用针剂药丸,而躯干四肢通泰舒展,这以白计黑之法,确乎引人惊呼奇妙而击节称赏。

小说或者可以菲薄教化,决不可以忽略轻慢情感审美。文本人物春生莲花,发乎情,止乎礼义,和谐圆融教化与情感审美两种抵牾元素,为解决此类主题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范本。

文本以“天”“地”“水”“神”“人”关键词为支柱,构筑搭建文本,尤见匠心独诣。“天”“地”“人”为惯常所见,无需赘言。“水”这一物象,除却其自然属性外,尚可融化万物,翻出新情境,文本作了可贵的探索尝试,一次次购买物品,借迥异水势而不显得雷同;因洪水突发,莲花遭厄运,春生施救助,巧云筹划仪式等,茧丝连绵,环环相牵,顺理成章。颇有“神”性的老榆树已护佑族属二百年,今又伸树枝为家,献榆叶作食,降下福祉;灵性老榆树上膜拜的玉成干兄妹事宜的“义”神关公,监察世人恪守民间大义,千秋尚凛然。“神”的入驻,使得文本间充盈着浓重的神秘色彩。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其水有源,其流有势,其去有向。一篇意涵丰富的小说,其情节有开端,有发展,有高潮,有结局,悠游如行云流水,与洪水奔涌,其势相仿,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把小说诸多要素托付寄寓大水,就不能把大地书写模式复制粘贴过来,而应深挖“水”这一非常物象或承载或蕴藏的丰沛的特质,使文本更含蓄蕴藉,更韵味深永,更具别样的艺术魅力。“鹭飞天外白,莲生水上红”可为大水就近构图摹景;见“孤月浪中翻”或者“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认知简约或者繁复;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月光,榆树,漏下的月屑,出没烟波里,见得景致层次的多重性;大水背景下的白昼黑夜;泱泱大水,喷火太阳,蒸腾热气,人物境况,疼痒感触,冷暖体验;洪水过后遭遇饥馑的担忧;大水之后必有大疫的恐惧,等等。尝试将大水背景下这些分化的镜像加以整合,按需分配其结晶,可能会产生出人意表艺术效果:地貌高低起伏,大水经平整地面时疾速无阻,遇低洼处需漫注后才得以流淌,见高丘则滞流不前。小说情节的展开也要讲究张弛有度,快慢相间,不可一味匀速轻快,在巧云做出结拜干兄妹办法时刻,可以采用“延宕”法,叙事,描景,抒情;心理,神情,动作;打闹,妥协,双赢,等等。这样处理,或许可使情节缓急得体;借“水”为巧云在现代版“三国演义”中角逐胜出启蒙开智,巧云心理变化线路图也因而波折有致;可因延缓情节铺展,激发阅读欲望并自觉揣度故事结果……

就这篇小说的情节逻辑来说,一场猝不及防的大水之下,或房屋倾圮,家人流亡;或上苍垂青眷顾,安然无恙,不宜轻易断定具体结局,让莲花在“近乡情更怯”的心理役使下推测前景,写她脸上交替呈现的复杂情感,就像沈从文《边城》的结尾,收在一句话上——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样,读者会随小说里的“莲花”对家人作无边的牵念,随她一同盼望,热情而迫切。

一篇好的短篇小说,就是碧波万顷的大水,涵虚混太清,蕴涵无限。作家在文本中娴熟地厚植了乡土元素和文化元素,这二者交汇,交融,结合,不隔不界而水乳一体,不见斧凿附会,这已经难能可贵了。作家毕竟不比慈善家布施温馨情暖以慰风尘,在创作时,若以木刻手法镌刻悲剧审美意识,在小说经纬里要编织春和景明之乐,也必不可少编织阴雨霏霏之忧,自然会翻出另一种境界——花满渚,酒满瓯,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万顷波中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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